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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了這個“最”擔憂了幾個月,擔心黎先生和合伙人的那幾百萬連半年也撐不到,每個月都對租金帳單,員工工資,公司各項開銷咋舌皺眉。
但我和我的黎先生,一直對這個品牌抱有深深的幻想和期望,我們樂觀的認為,不用五個月就會吸引一批投資商,不出八個月,我們就會占領一部分高消費市場,雖然風險很大,但是前景無限。
可僅僅堅持到第四個月,我已經笑不出來了。
市場是那樣難以攻占,錢是那樣不值錢,我不得不先黎先生一步強迫自己抽離之前的主觀立場,站在客觀的角度去分析,又詢問了幾個朋友的意見,她們都認為我和黎先生的作為就像是初出茅廬的新鮮人,初生之犢不畏虎,以為遍地是黃金,這樣盲目的投入是絕無可能成功的,除非天生行大運。
黎先生曾經突然興高采烈的跑回家五次,每次的開場白都是“機會來了”,我每次都尖叫著撲過去摟住他:“快說,快說!”但是幾天後,我們依然兩手空空。
機會似乎很多,每次都帶來了巨大的商機,但是“那些人”最終都沒有注資,他們選擇了保守觀望,黎先生的自信心便在這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消磨殆盡。
我想,假如我只是黎先生的朋友,或許我還會很理性的告訴他,市場不是那麼容易被攻下的,要將“追求奢華的內在美”這種觀念灌輸給一部分的有錢人也是需要時間的,問題是,我們有沒有這樣的資本撐過最艱難的“開始”?
錢如流水一樣的流進市場,卻沒有絲毫回報,望著無底洞,我也曾經對自己當初的決定產生過強烈的質疑,時常不斷地問自己:假如當時我一意孤行的將黎先生攔下來,寧願在以後的幾十年都面對他的埋怨,也要堅持用那一百萬買房子呢?答案是,我想不管再給我多少次的機會重新選擇,我都會站在“支持”的立場上鼓勵他,因為一個男人的夢想是需要被成全的,抹殺它也意味著否定了他,這個“他”還是我的丈夫。
Miumiu以前和我說過:“女人只想著成全男人的夢想,男人卻只想著成全自己的世界。”
我覺得這話也對也不對,男人確實是為了成全自己的世界而活的,可是每個男人的世界裡都圈禁了一個女人。在黎先生的世界裡,有我,他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成全了他,等於成全了我自己,和我們這個家。所以我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即便這個世界即將傾塌,我們也是在一起的。
那個月的最後一天,他比往常都更疲憊的走進家門,對著我煮的一桌子菜嘆了口氣,強撐起一個笑容說:“有個客戶看上了咱們的牌子,再過一個月公司就有轉機了!”
我也笑笑,拉著他走進廚房,挽起他的袖子,打開水龍頭,按了兩下洗手液,默默地幫他洗手,然後一抬頭,望進他帶笑的眼睛裡:“我相信你。”
之後的幾天黎先生都是神采熠熠的,每天都會帶回一個好消息,不管大小都會和我分享,他望著我的眼神充滿渴望,我的一個笑容和一句話都變得無比珍貴。
我是他最後的精神支柱,我知道就是全世界都質疑他,我也不能有絲毫動搖。
抽空的時候,我回了一趟娘家,特意支開我爸,問我媽有多少私房錢,她粗略的算了算,可以拿給我五十萬。
這五十萬對我媽來說,是一輩子的盈餘,對黎先生來說,可能只是冰山的一角,但我總不能看著他一個人到處奔波,我卻什麼都不做。
臨走前,我千叮嚀萬囑咐我媽,不要將此事透漏給我爸,我心理上的那道坎還是在的。
Miumiu說我最近總是頂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問我是不是為了錢而發愁。
我問她怎麼看出來的,並且暗中提醒自己回了家就要拿出最自然的笑容。
Miumiu說:“女人多半只會為了兩件事發愁,一是男人,二是錢。黎先生現在正為了成全他的‘事業’而奮鬥,事業靠什麼,說白了還不是錢麼?”
我笑笑,趁機試探Miumiu手頭有多少富裕。
Miumiu的存摺里竟然有三十萬,是我的十倍,我驚嘆了,但Miumiu安慰我說,一個對感情生活屢次失望的女人,能相信的只剩下錢了。
黎先生爸媽那邊,我是不能去的,我將我的關係網掃了一遍,預支了將近一百萬的儲備,對黎先生隻字未提,不想透支他的精神負擔。
好的不靈壞的靈,我的擔憂最終成為了現實,其實它早晚都會發生的,只是時間問題。
到了第五個月的中旬,黎先生開始用“煩躁”代言他的一切情緒,他食慾大減,短短半個月就瘦了七斤,他睡不安寧,我每晚都聽得到他的唉聲嘆氣,他時常走神,我和他說幾個笑話,他樂得牽強,一問他哪裡好笑,他只是一臉茫然,然後語氣不耐的說:“我現在沒心情聽笑話。”
從那時候開始,黎先生沒再給我看過帳單,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我粗略的在紙上算過,到這個月黎先生應該已經負資產了,下一步可能是向銀行貸款,或四處借錢。
拿什麼貸款?我們手裡只有這套房子。
我不安的環視房內擺設,忽然有種即將失去它的感覺,就這樣惶惶忽忽的過了幾分鐘,黎先生突然跑回家,換了一身西服,看了看表仿佛在計算堵車的時間,順便通知我他把車賣了。
我說:“那輛車本來就是二手的,賣的錢恐怕連工資都不夠給的。”
他說:“難道賣房子麼?”
我說:“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把房子抵押給銀行,我沒意見。”
他驚訝地看著我,幾秒鐘後做出了反
56、實體版大結局...
應:“你什麼意思?”
我慢慢靠近他懷裡,感到他身體的緊繃,伸出手不斷地按壓他的背部肌肉,玩笑道:“咱倆天天相對,你心裡有什麼事,我會不知道麼?難道要我看著你捲鋪蓋睡馬路,自己心安理得的住房子麼?要真是那樣,我還要這個房子幹什麼?”
黎先生的手緩緩在我背後收攏,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透露了他的疲憊:“不管怎麼樣,房子都不能抵押,我會有辦法的……”
黎先生所謂的辦法,大抵就是向他爸媽伸手,或是說服合伙人注資吧。
他爸媽最多能拿出七八十萬,我想。至於合伙人,我樂觀向上的認為他“也許”有另一個三百萬。
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星期後的周三晚上,黎先生徹夜未歸。
凌晨四點半,我醒了神,坐在床上,一手摸著旁邊冰冷的半張床位,一手揉著太陽穴,正想到廚房倒杯水吃兩片頭痛藥,卻在經過客廳的時候,被一個細微的動靜嚇住。
回頭一看,仍是一室漆黑,黑暗中有一點火光。
我走了過去,蹲在那個手上叼著煙卻並不往嘴裡送的男人身邊:“幾點回來的?進屋裡睡會兒吧。”距離上次戒菸成功後,這是他第一次吸菸。
黎先生深吸了一口氣,按掉菸頭:“我睡不著。”
我問:“公司出了問題?”
他嘆道:“是啊……老陳決定不再注資了。”
老陳就是那個曾經拿出過三百萬的合伙人。
我倒抽了一口氣,心裡漏跳了一拍:“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說:“我能怎麼辦?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深呼吸三下,兩手在他的膝蓋上揉了揉,才鼓足勇氣道:“要不,咱們關了它吧?”
我分明聽到黎先生抽氣的聲音,仰頭看他,他正望著我,我感覺得到那雙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和譴責。
我要的就是這個。
我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難,也知道這個決定黎先生是下不去手的。它就像是黎先生的孩子,關注了他的心血和心力,他如何能拿得起屠刀快刀斬亂麻?他不能,我能,就算我不能,我也必須替他拿這個決定,我寧願當一輩子罪人,也不能將他往深淵再推一步。
決定去做一件事很難,決定不去做一件事更難。
我似乎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良久,才聽到他聲音涼涼的回答:“我……我想再等等,也許很快……”
我知道他已經接受了事實,甚至被我方才的當頭棒喝打的半醒了。
我趴在他的膝蓋上,哽咽道:“好,那咱們再等等……”
我們都知道這個“等”字背後的代價。
我媽把存摺交到我手裡的時候,念叨了一句:“真是一分錢逼死英雄漢。”
我接了過來,垂著頭,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媽。”
我媽拍了拍我的肩膀:“母女倆不用說這個,這筆錢好好用,媽只有這麼多,以後……還得靠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