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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沛覺得話被堵在了喉頭,好像不管說什麼都會褻瀆了眼前的這雙眼睛。這種莫名其妙的自卑,對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他還是頭一次。
林沫見他不說話,眉眼一彎沖他笑了笑,就抽身離開了。
劇組裡最年長的女演員一直念著阿彌陀佛,一左一右攥緊了林沫和元萌萌的手:“這次幸好有林沫,不然可真造了大孽!”
齊征從元萌萌手裡接過百合放在一邊:“今天早上我接到警局方面的電話了,事兒確實是人為,幸好林沫發現得及時,否則左琴這輩子就別想再出來了。”話說到最後,已然有幾分森然。
眾人從齊征的話里終於聽出幾分真相,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左琴!
之前曾與左琴一丘之貉的幾人,不由得細思極恐,再不敢吱聲。曾與左琴走得極近的一個女演員,默不作聲地走到林沫旁邊,輕輕擁抱了她一下,在肩頭拍了幾下,附在她耳邊說:“之前的事……抱歉。”
林沫輕輕拍了拍對方,心知肚明地沒有說話。
俞沛一直尋著機會想單獨同林沫說幾句,她卻始終被一群人包圍,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
直到,忽然有人喊了聲:“元先生。”
亂鬨鬨的室內一下安靜下來,眾人的視線不由地聚向剛剛走進來的男人。一向西裝筆挺的元焯竟少見地穿了件暗紅色的套頭毛衫和修身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忽然輕快了許多,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萌萌笑著上前挽了兄長的胳膊,不動聲色地把他帶到林沫旁邊。
元焯微彎了唇:“嗯。”
“什麼喜事,說給我們聽聽?”
元先生淡定地說:“你和林沫都平安,這還不是喜事?”
元萌萌皺皺鼻子:“託詞。”
元先生聳了聳肩,一臉的不在意。
倒是有人問哪陣風把元先生給吹來了,他理所當然地說:“投了錢拍片,總要來看看進展,你說是吧,齊導?”
齊征一抬手:“開工開工,元老闆來視察了。”
眾人鬨笑著將雜物收拾了,把道具各歸各位。林沫想換個地方站,卻繞不過身邊的人,抬頭,便看見元某人眼含笑意地正無聲地看著她,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好點了沒?”
林沫頓感臉頰火辣辣的,猛地點了下頭,撥開他的身子繞過去了。
這一幕旁人沒注意,卻被一直在找機會和林沫說話的俞沛看在眼裡。看著對自己冷淡疏離的女孩,像個小女生似的在旁人面前紅了臉,俞沛不由地多看了那位元先生一眼。
沒想到元先生恰好也正看過來,前一秒還帶著笑的眼神,此刻已經毫無笑意,只對視了一秒,他就收回了目光,可俞沛卻百分百接收到了來自那個眼神里的威脅——那是猛獸在向同類捍衛自己獵物時的眼神。
“俞小哥?”拍攝助理伸手在俞沛面前晃了晃,“出什麼神呢?馬上開機了啊。”
俞沛整了整中山裝的衣領,醒了下嗓子:“嗯。”
拍的是一出打戲,準確地說,是俞沛的打戲,林沫和元萌萌的“被打”戲,英雄救美的老橋段亘古不變,區別只在於英雄帥不帥,美人美不美,動作乾淨不乾淨。
室內環境狹窄,在這麼逼仄的環境裡,既要演繹得逼真,又要躲開武術替身的拳腳,對於幾乎沒有動作戲拍攝經驗的林沫來說是個挑戰。
台詞對白輕輕鬆鬆就過了,兩次NG都出在俞沛身上,就連齊征都不免正色讓他打起精神。
可到了對招拆招,就輪到林沫頭疼了,儘管武術指導手把手地教她許久,何時下腰,何時假摔,何時朝左避開直拳,何時朝右閃開棍棒……她聽得也仔細,練得也認真,可真刀真槍的一比劃,她就立刻露了拙。
不知道第多少次,武術演員直向林沫鞠躬賠不是,林沫卻只是揉著被砸痛的肩膀搖頭:“怪我,節奏掌握不好。再來。”
武替陪她練了多少次,她就被誤傷了多少次,到最後那個毛頭小伙子都不好意思了,黝黑的一張臉上透著紅暈:“要不,讓我師妹來?”
一直在場邊候著的女武替丟開懷裡的熱水袋,迎過來:“小沫姐,不然我來吧。”
林沫看了眼姑娘無華的臉色和蒼白的唇,猜測她大約是在生理期,搖了搖頭:“你去歇會吧,我可以。”說著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對手拆招比劃……
太過於投入的林小姐,完全忘記了站在工作人員當中的某人,她不知道每一個不小心砸在她肩頭、後背的拳腳,都換來某人手掌緊攥成拳——他呵護在掌心的女孩兒吃這樣的苦,他卻不能阻攔也無法保護,何等難熬。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一遍遍的挨打,一遍遍的摔倒,一遍遍的重來,等前一條鏡頭結束,輪到林沫和武術演員上鏡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形成了躲閃的本能。
監視器前,齊征看著特寫鏡頭裡林沫冷清疏離的面孔和眼底一抹與她平日完全不同的光,不由對身旁的元焯說:“她早該好好演戲了。”
“……”元先生沉默了一下,忽然用一種與他的氣質極為不符的“商量”的口吻說,“這條鏡頭,能讓她一次性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