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她到了病房,床上卻沒有人。聶良辰去洗手間接了水,把三支向日葵插進花瓶里,擺在了陽台上,金色的陽光照耀在碩大的花盤上,黃色明艷的花瓣,迎著陽光,一派生機勃勃。
她想,蘇清晏看到或許心情會好點。
蘇清晏到醫院認領了父母的屍體後,又去了一趟蘇氏電器公司,蘇父已死,公司現在暫由一位副總管理,因為工廠爆炸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蘇氏的聲譽嚴重受損,市場也遭遇重創。一連被退了很多訂單,那些受傷亡家屬也整天來公司里鬧,副總一面要處理爆炸後續事宜,一面要管理公司事務,簡直是心力交瘁。
副總安慰了幾句蘇清晏,把公司目前的情況照實給他說,“小蘇,爆炸的事情影響太嚴重了,一百多人不同程度受傷,五人死亡,光是賠償金就是一大筆。市場上的情況也對公司不利,樹倒獼猴散,原來的很多合作夥伴、客戶爭著要錢,搶著退單,照這麼發展,公司很難再開下去了,過不了多久就會破產倒閉。前兩天閆氏有人來找過我,有意收購我們公司。我知道這公司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可被收購好過倒閉,工廠里有那麼多工人,他們還要養家餬口。叔叔想問問你的意思?”
蘇清晏在下午回到醫院,一進病房,整個房間乾淨整齊,顯然是被人收拾過了。他一眼看到擺到窗台上的向日葵花,耀眼的陽光照耀著嫩黃色的花朵,窗外的樹上蟬鳴吱吱,美好
而富有生機。
他疲倦的臉頃刻間烏雲密布,下一刻暴雨襲來。輪椅如踩了風火快速地跑到了窗邊,蘇清晏一揚手把那瓶向日葵打翻在地。父母的死狀浮現在眼前,輪椅毫不留情的碾壓過纖弱的花朵,放置的牆角的暖水瓶轟然倒地,噼里啪啦熱水流淌到地面。父親一輩子的心血也朝不保夕,床邊的水杯被狠狠地砸在牆上,五馬分屍,桌上的紅色草莓全被扔到地上,汁水涕泗。
所有的美好都不復存在。
一切都被摔得稀巴爛,糟糕透頂。
剛到病房門口的聶良辰看到眼前的景象,嚇得心驚肉跳。屋內遍地狼籍,房中的男人,諍色怒目,瘋了一般撕扯著床單,他像森林裡最殘暴的野獸,欲將身邊的一切摧毀。
被驚動的護士跑進來,連忙制止蘇清晏的瘋狂行為,他用力掙扎,怒吼著,從輪椅上摔到了地上。
聶良辰被嚇傻了,呼進的空氣像流動的尖針,扎進五臟六腑,細細密密地疼。她驚醒過來,一把推開護士,把蘇清晏抱進懷裡,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你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
女人的懷抱溫暖柔軟,是安心的港灣,蘇清晏慢慢不再掙扎,眼裡的淚,像開了閘的水庫,奔流而出。
蘇父蘇母的喪事按照習俗,火化屍體,奔喪下葬。聶良辰自始自終陪在蘇清晏的身邊,陪他去殯儀館,跑前跑後,操心安排。墓地里,她在墓碑前燃了三柱香,恭敬地鞠了三個躬。看著墓碑上兩位老人的照片,在心裡默默的對他們說道,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蘇清晏。
回程的路上,聶良辰握住蘇清晏的手,她看著他的眼睛,溫柔似水地說:“你還有我。”
如果可以,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蘇清晏的手動了動,終於回握住了聶良辰的手。
改變就發生在那一刻。
蘇清晏還是不怎麼說話,但開始回聶良辰的話,一兩句,三四句。不能吃辣,愛吃芒果。腿不疼,只是沒感覺。他也不再拒絕她陪他去醫院花園散步,排斥她給他擦身體的親密舉動。這麼精心照料,長久陪伴,醫院上下的護士和醫生自然把聶良辰當作蘇清晏的女朋友看,連隔壁房的病人都誇讚她心地純良,男友家破腿殘,她還不離不棄,用心照顧,實屬難得。
爆炸事故案件最終調查清楚,是因設備故障的問題。但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關注,造成惡劣的影響。蘇氏公司作為被告,在嚴肅明正的法庭之上,被宣判賠償受傷亡者賠償金數目,事故中由於公司高層人員管理不當的責任,按律判處,被革職,被判有期徒刑。
結案當天,那些在事故中死了親人,子女殘了身體的一眾家屬一擁而上,當場就把蘇清晏堵在法庭門口。父債子償,他們義憤填膺,用難以入耳的話罵他,對他吐口水,把心裡的怒氣、怨氣全都撒在了他的頭上,仿佛蘇清晏就是害了他們親人的罪魁禍首。人群里不知道誰動手打了他一巴掌,那些家屬情緒激動,群起而攻之,紛紛出手毆打他,更多的耳光、拳頭落在他身上。
坐在輪椅里的蘇清晏毫無還手之力,三兩下被打倒在地。聶良辰憑一已之力根本攔不住他們,他們人多勢眾,簡直是打紅了眼,根本不考慮被打的還是一個殘疾人。她一人難敵四拳,急得眼睛都紅了。她實在沒辦法,想也不想,直接整個人趴在蘇清晏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把他護在身下,承擋著那些拳打腳踢,家屬們不分清紅皂白連著她一起打。
蘇清晏趴在冰涼的地板上,身上是保護著他的聶良辰。他清楚的聽到拳腳不斷的落下來,她一聲聲痛苦的悶哼聲,他用盡了力氣要推開她,可她就像座山一樣,堅定不移,替他擋著所有的狂風暴雨。
他堅硬冰冷的心在剎那裂開了一個口子,流進了股股暖流。
最後那些鬧事的家屬被警察拉開,帶走。蘇清晏和聶良辰都受了傷,兩人鼻青臉腫,但她受的傷顯然更重更多。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冷漠她,無視她,但他第一次認真看她,她的頭髮被抓亂了,額頭流著血,嘴角青紫,脖子還有幾條抓痕。
這些還只是看得見的傷。
明明她痛得都要站不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安慰他說沒事。
蘇清晏心裡清楚聶良辰對他是什麼心思,可當時悽慘的境地,他有什麼心情去談感情?他從不去正視、思考她的那份感情,只是讓她知難而退。
可沒有一個男人在面對一個文弱的女人不惜自己的生命安全去保護他而無所動容。
第9章 第9章
但腿殘的蘇清晏,不想拖累聶良辰。
兩個人狼狽不堪的被送到醫院,上藥處理傷口。蘇清晏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但聶良辰受的傷重,那些家屬下手狠,她被踩到了胳膊,骨折了,要打石膏。
打了石膏的胳膊被吊在脖子上不能動,聶良辰還有心情說笑,“你看,我們一個腳傷,一個手傷,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蘇清晏一點也笑不出來,他取了一沓錢給聶良辰,“這是你這段時間的護理費,以後不用你照顧我了。”
聶良辰眼晴睜得很大,難以置信的樣子。
“太少了嗎?”蘇清晏又從抽屜取出許多錢,“或者你想要多少,開個價。”
“我不要錢。”他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是錢。
“我能給你的只有錢。”蘇清晏的表情冷冰冰的,像第一次在醫院遇到聶良辰的時候。
聶良辰目光灼灼地看著蘇清晏,喉嚨發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怎麼能這麼絕情?
第二天聶良辰沒有來病房,一連幾天也沒有來,蘇清晏以為她以後都不會來,可半個月後她又出現在他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