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欲蓋彌彰
第十二章、 欲蓋彌彰
忘憂亭離素和所住的小跨院並不遠，沿著門口的小路直接過去不到半刻鍾就到了。
顧玉珍一襲青色青麻布長袍，腰間束著一根玄色絲絛，勾勒出窈窕的小蠻腰，通身簡單清爽，更顯得身材高挑、清雅脫俗。
此時她年方二九，正值大好年華，卻不喜紅妝，唯恐胭脂汙顏色般，雖是素麵朝天，卻有種冷清幹淨直逼人心的美。
顧玉珍名滿京華的時候，已過花信年華，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溫潤如玉、清雅素淡，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如今到底是年少氣盛了一點，或許也是因為恃才傲物吧！
“顧先生！我來晚了。”素和走過去，納了個萬福恭敬的站在後麵聆聽教誨。
對於真正敬佩的人，她還是不吝賜教的。
“你沒有來晚，是我提前了。”顧玉珍淡淡道。然後便不再言語，走過去坐在自己的畫案前，攤開麵前的畫卷道：“我看了你上次交的作品，有些問題要說一下。”
素和有些忐忑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曼香輕手輕腳的給她擺好畫具，悄悄的退到亭外去了。
“請先生賜教，學生洗耳恭聽。”素和道。
“我有同窗讚你天賦絕佳，我卻並不這麽認為。”顧玉珍抬起了頭，一雙清冷的眸子利劍般劃了過來，道：“因為從你的作品裏，我隻能看出來兩個字，那就是淩亂！”
素和心頭不由得一痛，竟有種被刺傷了的錯覺。
“表麵看上去隻是中庸之作，普通人稍微用心就可以達到。但是你的天賦的確不錯，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何就一副普通的畫作卻要換五種筆法？著色時輕時重嗎，意境似有若無，當然，對於初學者來說講究意境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但是既然你能表現出來，又為何還要欲蓋彌彰？你想掩飾什麽？”顧玉珍字字珠璣，隻說到了素和的心底。
素和一時間愣住了，竟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頃刻間手腳冰冷，口不能言。
顧玉珍或者說的不全麵，但是她竟然真的看出來了。素和當時在畫的時候的確在想著如何能掩蓋住真正的水平，如何又能讓人看出來自己的進步。
心思不定，畫出來的畫自然會受到心緒的影響。有時候下筆順了，下意識就會有出彩，但是為了掩飾，又不得不換另一種筆法。這些，竟然全被顧玉珍看出來了？這個女人，未免太了不得了？
“你並不是生手，其實你以前學過畫是不是？”顧玉珍盯著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我……”素和覺得口幹舌燥，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知道，你隱瞞著這個，是為了能讓人覺得你這方麵很突出。但是你要知道，有些東西是無法隱藏得住的。”顧玉珍見素和那樣，大約也是心軟了，語氣變得溫和起來。
原來，她誤以為是這樣呀？素和不由得緩了一口氣，做出一副很羞愧無地自容的樣子，紅著臉低下了頭。
“先生，學生知錯了，不該如此……欺騙您！”這個當兒，也隻有認錯道歉了，不然的話，那就是品德汙點了。要是顧玉珍覺得她人品有問題，那這個身份的名聲可就是真的毀了。
“立身於世，品格最為重要。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家究竟是什麽緣故要把一個女兒寄養在萬水千山之外，但我知道你如今回來，肯定是諸般不適應，心裏有自卑也是正常的，可是若要以謊言來博得尊重和敬佩，那是永遠都不可能的。”顧玉珍語重心長的勸告道。
素和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位顧先生其實想的也合情合理，若自己是真正的素和，來到這樣的地方，肯定會因為沒有見過世麵和各種不適應等弄得心裏自卑，為了讓人看得起，自然就要有拿得出手的地方。所以為了顯擺，就故意隱藏了自己其實學過畫的事實？
這個時候，應該是羞愧吧？
素和索性把頭低的更低，像是已經無地自容的樣子。
“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顧玉珍問道。
素和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好，咱們就聊聊吧，我很好奇你以前是跟何人學畫的？”顧玉珍有些困惑的問道。
素和這下子可真犯難了，她總不能說是前世跟你學的吧？
其實當年自己在家的時候也並不擅長作畫，真正的開始便是進宮之後因為桀驁不馴沒少被太後刁難整治過。便是在那期間令她畫觀音像消餌內心的焦躁，從而達到修身養性的地步。
彼時正好已經成為尚宮局司畫的顧玉珍覲見太後，對於她的畫作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略加指點。但是夙沙鳳臨天賦還真不錯，慢慢竟然領會了其中深意。
一來二往，漸漸也與顧玉珍熟識，雖然說不上真正的從師與顧玉珍，但卻得她指點良多。
所以素和此刻一定能夠明白顧玉珍的感受，因為她從自己的畫中看出了熟悉的感覺。如果自己刻意顯露一點，恐怕顧玉珍一定會以為是她自己丟失的畫稿吧！
“從來沒有正式學過，幼年時跟著爹爹學過幾天描摹，後來農閑之時就給村人畫像，畫得不好大家倒也不說什麽，漸漸練習的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後來十多歲的時候，有一年我們鄉上要建廟，聽說有一個遊方道士在做泥塑，真人大小的，做得栩栩如生。大家都跑去看，果然跟真的一樣。不僅如此，那老道士還會畫壁畫，九天神魔、飛天起舞，五顏六色的可好看了。我就纏著他要學，那老道士卻是不肯，說他平生決不收女弟子。後來我廢寢忘食、纏得緊了，他恐怕是實在拗不過，最終答應指點一二。我阿爹是個秀才，平時也喜歡舞文弄墨，所以那老道士修廟期間就住在我們家。平時得空就和我阿爹喝酒聊天，偶爾指點我幾下。”
那邊顧玉珍的神情已經滿是不可思議和驚訝了。
素和依然裝作沒有察覺，從容不迫道：“那老道士明明什麽都沒有教會我，但是卻說我已經學到了神韻。先生，神韻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