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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爸自嘲地笑笑,攏了攏那個快要結冰的碗,就見唐子豪一瘸一拐地進來了。
“爸。”他照顧自己坐下,板凳缺了條腿,虧得唐子豪沒怎麼下力,不然後果絕對不是屁股開花那麼簡單。
“小兔崽子改口了?老爹叫著不習慣了?”
唐子豪叫唐爸“老爹”是有原因的,這還得追溯到他咿呀學語的年代。
兩夫妻那時候恩愛非常,謙讓和諧自是不會少,但必要時捉弄對方一番也很有益。
唐媽下了決心要把唐子豪培養出一口封建的口音。“爹”是她自己叫習慣的,也自然而然把這個遷移到了孩子身上。
唐爸很犯賤地沒有跟她計較,而是另擇一條道——把唐子豪先前叫的“娘”給改了。
而後,唐子豪的意識主觀系統逐漸甦醒,為了“報復”兩個吃飽了沒事做的大人,把“爹”改成了“老爹”,讓兩個人都不遂意。
唐子豪:“老什麼老?讓我說你漸入暮年,活一天少一天,你心裡很舒坦麼?”
“可不,你老爹不就是這麼犯賤?”
“……”
唐子豪不用看就能腦補出自己老爸那副仿佛大獲全勝的德行,就是不知道尚且溫和的一個人,什麼時候又要搞得風起雲湧來。
“子豪……”唐媽捋了幾縷頭髮,露出後面的雙眼,那眼神是要把人看穿。
“誒,媽。”
“她記得你。誰都不認識了就認得你。”
“那當然,我是我媽的好兒子。”
“難道我不是好丈夫麼?”
“……”
“說呀,我對你媽不好麼?對你不好麼?”
“好好好,什麼都好。”
“敷衍。”
唐爸口上指控著別人,自己卻沒個正形,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伸手把沙發上一本書順了過來。
這一看簡直閃瞎他的狗眼。
“臥槽,小兔崽子你一天瞎幾把學些什麼玩意兒??!”
“……”
“看看這,二聲的e(é),四聲的e(è),倒三聲的e(ê).都是些什麼狗屎玩意兒?”
唐子豪:“………………”
“行了行了,我沒文化。不礙眼了,我走行了吧。”
“把碗洗洗啊。”
“滾你丫的,”唐爸給了他一個高傲的後腦勺,喝道,“管你吃喝還不念我好,腳瘸了手還不理事?狗日的小東西。”
“……”
唐爸走動的聲響消失後,唐媽的表情瞬間變了。
她乾枯的手猛地擒上唐子豪的手腕。
“媽?”
唐媽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兩人眼神相遇的那一刻,唐子豪有種莫名的心塞。
唐媽是記得他的,不止是他,可能是所有人。她的神情清醒之至,絕不像是一個瘋子所具備的。
“媽,你是不是……”
“別說話!”她厲聲道,又一手捂了他的嘴,“你聽。”
“??”
“仔細聽。”
石膏裹住的腿似是鈍痛傳來,可能是癢得緊。唐子豪被這種感覺牽連得耳鳴,腦袋裡嚶嚶嗡嗡了好半天。
等他把那種感覺壓制下去,才發現嚶嚶嗡嗡的原來不止一種聲音。
除了耳鳴,還有一個——自樓下傳來。
那是一個男人特有的嗓音。
這嗓音被壓在喉嚨里,從細小的通道憋出來,變成了不似人聲的哽咽和抽泣。
聲音頻率不一,只過了很久才淺淺漏出一點來,不易察覺和分辨。
過了好久,唐媽才捨得放下手,手心被唐子豪哈了的熱氣已凝結成珠,而下面那針細微的聲響也隨著一切的恢復,不出所料地被隱匿而去。
“媽?”
“嗯。”
“你是不是什麼都記得?”
唐媽不答,微微側了側身,把那件做工粗糙的針織衫往懷裡一攏,自顧自地埋頭抽泣起來。
這一問,不用等回答,唐子豪也知道答案了。
他自覺自己沒有安慰好她的潛質,也沒有質問的興趣,只一步一跛腳地走到門口,最後瞥了她一眼,閃身下去。
廚房裡鍋碗瓢盆齊奏,呂易把最後一摞碗收拾好,迫不及待地把圍裙朝案板上一扔,提著褲子就跑。
下一秒,他就和形銷骨立的唐子豪撞了個滿懷。
他把唐子豪一摟,來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自然而然地把對方擁在胸前,勾著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呂易:“寶貝,你可嚇死我了。”
“滿臉尿意,你膀胱要炸了。”
“嗯,剛洗完碗。”
“……別看我,要去快去,看得我牙疼。”
“不,我看出來你不高興了。你怎麼了?”呂易在他臉上來回蹭,“寶貝你怎麼了?”
“……逼事多。”
“嘿嘿,不要生氣了。”他附在唐子豪耳邊,慢悠悠吐出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