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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豪又踩著踏板回去了。
他本來是來這裡閒逛的,因為這個城市裡,這是稍微有點紀念意義的地方,加上沒什麼人煙,夜裡好溜達,怎知道哪裡跑出來幾條狗,還是被孤魂野鬼奪舍的狗?
他越想越覺得不是個事,然而這件事就一直吊著,等稍微有些精力轉移,他已經到了江蘭他家的火鍋店。
江爸的脖子上掛了一串亮晶晶的黃金鍊子,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攤買的。
這玩意兒幾十塊錢就能支付上一條,像江爸這樣稍微有點錢的人肯定能搜羅到不知好大一堆。
江爸上上下下將唐子豪打量了一番,用一種看女婿笑而不語的神態邀請他吃了個飯,然後給他天南海北吹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講他是怎麼發家致富的。
唐子豪鑑於禮節要周到還是跟他搭了幾句話,當他問到江媽的事情,江爸只是輕鬆得不能再輕鬆地道:“她喜歡。”
喜歡?喜歡什麼?喜歡給別人擦皮鞋嗎?
“天寒地凍的,不來吃個火鍋暖暖身子,阿姨這是在幹嘛?”
唐子豪的眼神一指,江爸眼睛隨之而動,正見江媽背著一個塑料編織帶的小背簍準備上樓。
他也發出了疑問:“你這是在幹嘛?”
江媽一手橫掃過臉,臉上立刻留下了一個黑乎乎的痕跡。
她試著挺了挺稍微被壓彎了的腰杆:“這不是天氣見涼,我腿腳不好,備點炭火。”
哦,原來是炭。
唐子豪正待發問,江媽已經一偏頭,只露出一張削瘦的側臉,踩著節拍上樓了。
江爸在解釋補充道:“她烤不慣電熱爐,只喜歡炭火。”
“空調呢?”
“空調她也不吹。”
唐子豪錯愕片刻,脫口道:“她不會也識字吧?”
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江媽身上揮之不去的熟悉感,種種不由得使他聯繫到自己的母親。
江爸停頓片刻,繼而仰天長笑:“你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
唐子豪:“……”
☆、夜光豬
唐子豪不得不承認自家老媽和江媽不謀而合的人設。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琢磨著要是著倆人湊到一起,怕是找到了真正的伴,話才說得到一處去。
當他興致勃勃地向家裡敲了個電話,準備循規蹈矩地寒暄一番時,才發現自家爹娘前者日子在為一畝三分地鬧得血雨腥風。
原來的房主大張旗鼓地迎接第一個孩子,遠親近鄰都通知了,當然也包括唐家兩口子,只是他連哭聲還沒聽到,先死了老婆。
紅喜事鬧成了白喜事,好一陣,除了震驚,周圍人保持緘默,不敢多說一個字。準備好的賀禮只得本分地被擱置。
房主精神恍惚了一陣,每天食不甘味,形銷骨立的,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
這種抵死掙扎的感覺在午夜夢回,大夢初醒時,都會被飄渺和迷茫加持一番,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地認為老天對他的折磨足以讓他遷怒於他人。
所以在這天,他面無表情地敲開了唐家門。所為之事是強制要求唐家買下另外一層樓。
只唐爸在家,他對房主家的事有些耳聞,當即好言相勸了幾句,不過是讓他一切向前看云云。
這可把後者氣了個半死。
他三十來歲的小伙子,仗著自己年輕力盛,對著唐爸的胸口就是一拳。
唐爸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怎麼會有唐子豪那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兒子。
他沒來由地挨了一下,好容易才不至於面露苦色,所有的同情與安慰都變成了火冒三丈,藏掖在拳頭裡,義無反顧地揮了出去。
小伙子還沒料到老頭子這般潑辣,一雙手打算上前去格,唐爸雙管齊下地掃了他的兩條腿,同時怒罵道“你他媽什麼東西”,片刻又順了兩腳,把他從樓梯咚咚咚地踢到最底下去了。
幹完這一切,他若無其事地朝樓梯底下癱著的房東啐了兩口唾沫,饒有風度地把門扇拍得老響。
當然,唐媽那時正在外面推著車賣菜,對此事無緣目睹,她給唐子豪說的都是唐爸轉述給他的,可能帶了些水分。
唐子豪聽得雲裡霧裡,不過腦補出老爹揍人的情節覺得異常好笑,沒頭沒腦問了句:“房子怎麼樣了?”
他當然明白對方不會善罷甘休,不說挨了頓打要報復,就單單說他來敲門這個目的,之後也不會隻字不提。
唐媽嘆了口氣,其間帶了些似有後顧之憂的沉重。
那龜兒子還是死性不改,三兩天就要來敲門,興許是吸收了第一次的教訓,沒有再動手動腳,還很大牌地帶了幾個人高馬大的哥們。
唐家存款不多,處在入不敷出的邊緣也不是一天兩天,當然不可能跟他簽什麼霸王合同,以他看起來的天價買下一間上不得台面的房子。
然而對方是徹底打算不要自己這張臉了,硬是上來幾個人把唐爸的手摁著簽了字。
之後,房主嘴角勾起一彎不懷好意的弧度,微笑道:“房子歸你了,快點拿錢來吧。”
唐爸面子上暫時妥協,肚子裡卻是罵到了祖宗十八代。那群人見自己得勢,便不再為難,心滿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