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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是么舅,他朝後視鏡里看了看唐子豪,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安慰,笑了笑。
此人處世小心待人溫柔是遠近出了名的,鑑於他人長得敦厚老實,唐子豪雖跟他沒多少交集,好印象卻是不少的。
這陣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唐子豪回過神來。
看看吧,這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唐爸抱著手臂,不焦急就算了,還饒有興致說:“小子,看看吧,等下你有得受了。”
“閉上你的嘴,我夠煩了。”
“是,那小娃娃跟你最玩得來,走丟了你肯定捨不得。不過事已至此,你再怎麼瞎著急也沒用,人找不找得到是小事,你先想想你自己再說。”
唐子豪差點沒一掌將此人的臉拍出車窗去。車裡的人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連碎嘴子的閆二嬸也沉默著,不知道是傷心過度還是怒火中燒。
唐子豪:“為人父,連最基本的語言藝術都不懂?血濃於水,唐欣不是我親妹妹,卻也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你,你怎麼想的?你很開心嗎?”
唐爸若有所思地看著唐子豪撓頭,把豬手放在了小伙子的肩上,一本正經道:“長大了啊。”
唐子豪:“……”
“小伙子長大了,我這半截入土的人也該心安了。”
“……你滾……”
在唐子豪眼裡,唐爸在沒醉酒的時候永遠一副風輕雲淡不問人間風月的清高模樣,那讓他覺得此人站在雲端,飄渺得非常。
可是他要是抱著酒瓶子醉醺醺神志不清胡言亂語,頂多能當個從月亮下墜下來的失足仙子。
他把雜亂紛繁的信息在腦袋中捋了捋,嘆了口氣,問:“等我回來?我看他們壓根不是想找什麼人?是單純想拿我開刀吧?”
唐爸的眼神一顫,手跟著抖了一下。
唐子豪早該想到的,沒有人給他電話提醒,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失蹤,除了閆二嬸和他,所有人都不疾不徐,前者可能是戲精上身,他是真的要肝腸寸斷了。
還沒等到回答,大伯突然動作了。
他坐在唐子豪后座,用一個不知名的物體在他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他忿忿說:“你倒是聰明得很。”
“托你的福,”唐子豪把自己腦袋受創的地方揉了揉,“要不是你生了個好兒子,給我腦袋一竹管開了光,我說不定還跟老三他們一樣在修車師傅那聞汽油呢。”
他這樣口無分寸,大伯也忍不過去了,抄起手就是一掌。
唐爸眼疾手快地格下他:“有事偏要在車上解決?”
大伯瞪了他一眼。
唐爸:“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偏要通過打解決?誰沒有長眼睛?你以為都像你?反正都要到了,什麼不會有事實說話嗎?你說有理那是你的道理,可兒子是我的,你打不得。”
“也是你才能慣出來!”
“你家那兩個也沒怎麼好。老大呢?你不是在派出所給她找了個位置,我看她沒在這,剛才是先騎車走了?好哦,她也敢情她也不站我們這邊。”
他這一說,卻是在有意挑起戰爭了。
大伯氣得額頭上青筋亂跳。
唐子豪把頭一偏,聽不懂,完全聽不懂了。
他們沒有直接到P縣的派出所,而是下了下一級的鄉鎮派出所。
大姐唐佳翹著二郎腿在裡間里等他。
幾個人擁簇著唐子豪下車,一時間讓他不知道自己是粉墨登場還是被推著上刑場。
唐佳扔給他一張A4紙文件:“自己拿到黨政辦蓋章。”
文件上寫了一串奇形怪狀的文字,仔細一看,全是辦公用語。
“不情願?”唐佳酸溜溜道,“又不是生死契約,我不過腿軟了讓你幫我跑個路,那些人你都認識的,他們會給你簽。”
腿軟?同時出發先行到達,飆車200碼,腿還不是一般地軟。
黨政辦蓋章的是一個中年女士,她戴著一個半邊眼睛,洋不洋土不土的,腳下卻套著一雙農村人標配的棉鞋,看起來十分不搭調。
怪不得,唐子豪心道。
他剛才還奇怪為什麼唐佳會說“那些人你都認識”,這乍一看,屋裡四五個形形色色的男人,包括那個半洋不土的中年女士,真是面善得很。
唐子豪小時候屢犯中二病,曾惹下了不少禍,這些人出面給他澄清過,算起來還是恩人。
其中一個恩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長氣,走了。
然後,那幾個男人接二連三都站起來,齊刷刷地出了門。
一行人如田坎上搖搖擺擺的大鵝子魚貫而行,乍一看還有些親切。
中年女士不留情面:“過來!笑什麼笑?!”
“哦。”
“我問你,你又惹什麼事了?”
“沒事,姐讓我過來蓋個章來著。”
“印泥缺貨了,”女士把眼睛抬了抬,凝視著那張文件,“這是什麼東西?上頭什麼時候下發的文件,沒見過。”
“巧了,我也沒見過。”
她的眼神在上面逡巡不去,好半天才得出結論:“唐佳這小女娃讀書讀傻了。隨便搞個文件拿過來讓我蓋章,以為我眼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