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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豪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子不可說的味道。
閆二嬸弓著腰背對著他,把一把掃帚揮成了打蛋器,看不清她的臉色,不過從動作上看來,是有些嫌惡的。
唐子豪朝一旁的廢物鏟里瞄了一眼,沒忍住胃酸上涌,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閆二嬸這才回過身。
“喲,回來了?”
唐子豪這才見她的臉上都是褶子,褶子裡夾著汗。
“嗯。”
“先去坐著玩吧,別來這裡。”她緊了緊鼻子,“這味道不好聞。”
唐子豪環顧四周:“哦,我媽呢?我老爹呢?他又喝醉酒了?”
“可不?本來腿腳不利索,喝醉酒摔了一跤更嚴重了,你媽陪他在醫院檢查。”
唐子豪繞到了廁所。
碎花地板磚上散落了一地的廢紙團,水龍頭下面是一堆衣服,他用腳翻了翻,在看到上面的東西後,避無可避地逃到了客廳。
江蘭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讓唐欣乖乖叫聲姐姐,唐子豪旁敲側擊:“你把流浪狗招回來還要扔它塊肉呢。”
江蘭會意,從兜里摸出一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唐欣不是動搖,簡直就是連根拔|起,立刻改了神色叫了聲甜甜的姐姐,一邊把糖果全都據為所有。
唐子豪:“沒出息。”
唐欣:“略略略——”
江蘭大獲全勝一般把唐欣放到一邊,轉而問唐子豪:“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有點霉。”
事情還得說到幾個月前,唐爸喝酒發瘋,抄起斧頭往自己腳踝就是一刀,雖說是攔了下來不至於殘廢,不過傷了筋腱,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唐爸是個極要自尊的人,面上當著人不露苦色,只有喝醉了神志不清才會千方百計把他的難受吐露出來就為了噁心某些人。
閆二嬸終於忙出了頭,把身體從忙碌的勞動中解放出來,洗了臉就如蒙大赦地癱在沙發上。
她的體重讓沙發陷下一塊。
唐子豪尷尬一笑,把臉埋進了手裡。
閆二嬸看著江蘭,不知道什麼面若凝脂,只生巴巴誇讚:“小妞兒皮膚可真好哦。”
她就是客套客套,不等江蘭的回答,就一手撫上了唐子豪的手背。
“傻孩子,不要多想。”
“我沒有。”
當然沒有,還需要想嗎?
他早還原出前因後果,大概是:母親又跟電話里那個小白臉膩膩歪歪,父親氣不過又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借酒澆愁。然後他發酒瘋把憋了一肚子的屎尿,拉在了褲子裡,腿腳不好摔了一跤,因此連累了地板……
閆二嬸:“你爸一世英名……”
“一世英名居然毀在這個上面,”唐子豪用手心摩挲著臉,“管他,那是他自找的。我媽還在跟那個人聯繫?”
“沒有,是那人單方面找她。時常敲電話過來,你媽她也很惱火。這可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江蘭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言不發地僵硬著步子走了。
陰風從四面八方透進來,唐子豪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從腦袋頂涼到了腳尖。
閆二嬸關窗的時候還在感嘆:“今天冬天來得真陡,我看過不了多久,就該下雪了。霜前冷雪後寒,你穿這麼少,得注意注意保暖。上輩子人的恩怨,本來不該你操心的。”
唐子豪被“上輩子的恩怨”嗆得七葷八素,直道:“那他們叫我回來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你了,看看你而已。”
倆人無語片刻,各自心裡都有忌諱。
閆二嬸有意批評他這兩位“不爭氣”的大人,非但沒有對孩子的成長起到標榜作用,只會耗子屎一樣攪和。
唐爸是個閒散的戶主,除顧影自憐和喝酒別無它事;唐媽還靠賣菜賺了些子兒;唐子豪寒暑假飛奔在各大小學生的家裡做家教兼職,靠著不服輸的勁收入還算可觀。
不過三者綜合的結果不是細水長流,而是入不敷出。
唐子豪的指甲在衣兜里東摳摳西摸摸,萬隻螞蟻一樣撓心。
他突然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似的:“二嬸,我不想讀書了。”
閆二嬸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傻話?”
“我家沒錢我也知道,找你們借的指不定什麼時候還得上,你自家也不寬裕,但你不開口要,讓我很難做。”
“不讀書你能幹什麼?你爸媽他們事逼,你幹嘛跟自己過不去?”
“我什麼都能幹,大人能幹的我都可以,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大不了我去工地搬磚,省得有時間想起他們,讓我心煩。誰叫我就攤上了這對生我養我的父母,我再怎麼狼心狗肺,也不至於丟下他們浪跡天涯。”
把讀書是唯一出路奉為圭臬的二嬸可不這樣想。
她沒讀過幾天書,卻深諳知識之於勞動對人生的重要性。
“子豪,你先好好讀書,等咱們把高考考過去了,一切再說,好不好?再不能,你起碼讀個二三本的師範定向,借國家的錢把書讀完,以後分配到地方,起碼也有穩定的工作,不至於風餐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