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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曉得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唐子豪隨口一答:“耗子藥唄。”
“別說你是我教的學生,弄得我臉上無光。”
“老師你忘了,當年的報紙上還有我們兩個的頭條呢,頂撞老師都能上頭條,校園記者真是太會搞事情了。到時候要有人人肉我,肯定也把你扯出來,一日為師終身為母,你就認了吧。”
穆老師腳步突然一滯,附身把高跟鞋脫下來,砸得唐子豪爹呀娘呀鬼叫著跑了。
唐子豪突然有種久違的感覺——那種在曠野上被人追逐的感覺,和追逐遠方遙不可及的風箏的感覺,被溫暖的大手牽著奔跑,沐浴在晨風中的感覺。
他的心毫無徵兆地豁開一個口子,頓時已經是血如泉涌了。
唐子豪最後回眼望了望穆老師的身影,把最後一絲笑容收斂了,推開了系辦的門。
原以為系主任親自召見他已是無上的“榮耀”,不料還沒進門,他先看到整整齊齊的大小領導們,從系主任到年負,威風凜凜地坐了一排。
唐子豪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四仰八叉仰面一躺,仿佛他不是來受訓的,而是來審訊的。
年負是同齡人,同是新生,卻渾身滿不自在,他假裝老成地咳嗽一聲,用一口不正宗的方言道:“唐子豪同學,請你端正下你的態度。我們等你很久了,作為一個學生,你應該為你的遲到感到抱歉。”
“哦,那對不起了。”
“有你這樣漫不經心的致歉嗎?”年負一個文件夾朝桌子上一扔,“看看你的作品,我可真為你自豪。”
唐子豪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一目十行地瀏覽了那幾張A4紙,一邊看一邊點頭,最後還咂了咂嘴,回味一番。
系主任、輔導員全都面無表情地惡狠狠盯著他,用目光把那人削成了人棍。
文件圖文並茂,圖片中重要部分被打了馬賽克。整個內容大致可以歸納為:法語B2班唐子豪大逆不道,將語文老師的課件內容改成了A.V。
這種事情,也難怪眾人不會興師動眾,搞不好壞了校風,上上下下都得遭殃,整個C外一條船,改天說不定都得翻在陰溝里。
唐子豪一雙透視眼穿過迷迷糊糊的覆蓋層,竟然覺得那不堪入目的內容有點熟悉。
年負:“唐子豪,看夠了嗎?”他把文件朝自己手裡一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看夠了。所以,你還要我說什麼?開除學籍?留校察看?直接說吧,沒必要兜圈子,大家都看著呢,我不想讓你難過,都是同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胡說八道一通,竟然讓年負無從回答,一口氣全憋在喉嚨里,化作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就著初冬時節的風被吹散了。
系主任眼神一送,年負會意,從還在透風的門裡出去了,中途擦到了唐子豪的衣服,氣得他嫌惡地把用紙巾把被蹭到的地方擦了足足三十遍,直到紙巾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才作罷。
唐子豪用腳關上了門,敲了敲桌子。
“人都出去了,咱們有什麼話就明說吧。主任大人,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把我叫到這裡來,是想鍛鍊年負,還是想抹黑我,還是真的認定了我就是罪人,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百善孝為先唐子豪是不懂的,所以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語氣里沒有半點尊重。
系主任悠然地吞下這口惡氣,盡力使自己看起來和藹自然:“唐子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此乃審犯人用的金句,唐子豪知道對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他沒完沒了。
唐子豪不想沒完沒了,加班加點趕進度尚且有些力不從心,再跟這群人瞎bb,打了雞血也不一定能完成預定任務。
“好吧好吧,你們是老大,你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我什麼都不反駁,就是我行了吧。也不知道是誰腦袋進水……”
“進水”兩個字堪堪從他嘴裡發出,他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就堵得他啞口無言。
本以為這群人是空口大話,奈何他們還有證據!
語文老師的慷慨陳詞!
唐子豪瞅著那張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心情幾乎是絕望的。
不知道是因為他天生自帶書卷氣質,還是高考歪打正著考了個語文最高分,第一節正式的語文課上,他就被欽點為語文助教。
從此他過上了和語文老師難捨難分的生活。
老師說他的字丑得跟被野雞扒過的似的,因此善解人意地送了他一本自己的字帖,用於臨摹學習。
不過那本字帖早就被唐子豪擱在雜物箱裡,被呂易連同他那些低俗幼稚的畫作一起賣掉了。
他死都認得到語文老師這一手從書法書上複製粘貼下來的字,心道:這是真的涼了。神通廣大的老天爺呀,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一瞬間,他甚至有了自己夢遊偷改課件的大膽設想。
系主任陰沉的臉繃得更緊了。
唐子豪:“我無話可說了,要怎麼罰我吧。”
見他就範,輔導員終於有了插話時機。
處理人得有罪證,可是這罪證拿得出,卻比銷毀還要困難,畢竟是不怎麼見得光的東西,是不太可能公之於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