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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呂易幾乎是崩潰,悲喜交加讓他的精神差點分崩離析。
多少次,在唐子豪若無其事從他眼前晃過時,他除了按捺不住,還有另外一種情緒——失落,異常失落。
這種失落重複很多次後,暗戀也失去了原本的味道,變成了負面情緒的導|火|索,分分鐘能牽出一系列的幽怨來。
此系此種情感的獨特之處。
人生浮世,淺嘗百味,精進或輒止,都免不得一時難以割捨。情絲千萬縷,所指之處,無非一人,觸則迷亂,斬卻不能如亂麻乾淨利索。
但還是得說再見了。
☆、詭夢(五)
大雪紛紛揚揚的日子裡,北風裹挾著從行人口中哈出來的白氣,吹到了十里開外。
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原本捧著一杯熱茶,還沒來得及下嘴,已經感到冰了。
他低頭看了看杯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泛起一層冰渣,似真似幻地漂在茶水上面,像一道獨具一格的屏風。
老街上,支起鍋賣滷蛋火腿腸的大叔把雙手夾在了腿中間,身體蜷曲得像個蝸牛,只為了保留所剩不多的溫度。
年輕人是呂易。
他若有若無地笑笑,把茶輕輕緩緩地倒在了雪地上。
“誒,好嘞好嘞,你小子也忒懶,”大叔自言自語,聲音大得出奇。
“雞蛋也懶得自己下樓拿,你是要生根了吧?這下來多大的事?你們這些年輕人吶,太不懂得養身之道。”
大叔搖頭晃腦地從護耳里摳出來一部小靈通,原來他不是在自言自語,而是在接電話。
呂易端茶的手驀地一松,杯子砸到了地上,幸虧有一層雪墊子,沒有碎成渣渣。
他微微推推眼鏡,幾秒鐘之後已經把腳步挪到了店面之外。
“給我來個滷蛋。”
大叔幾乎是驚恐地從凳子上跳起來,嘀咕著:“我滴媽呀,走路咋都不帶聲的?”
而後他加大了分貝:“誒好,要火腿腸麼?哦,小伙子長得好帥喲!”
“不要,謝謝。”呂易直接遞給他十塊錢,“不用找了。”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他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手很誠實地把錢塞到了口袋,還止不住抱怨,“現在這些年輕人,一個個懶在家裡耍手機,門都不出來……呃,我不是說你哈。”
“我知道。能不能問下,要你送東西的是誰?”
“還能是誰?不就是拖欠了一年房租的一個高中生嗎?我也懶得跟他扯淡,看他快要高考了,暫且放下不談。”
“哦,你是房東。”
“嗨,”大叔把手一擺,“什麼房東,算不上算不上,房子是我兒子留給我的,我一個人住不上,就想著物盡其用租出去,自己搞點小生意打發打發時間,誰知碰上這麼個索命鬼。”
“那也好,有個事情吊著,不無聊得多。”呂易淺笑,“那人是在這上面嗎?我剛好順路,讓我帶給他也行,天也冷,自己打點火來烤烤。”
大叔激動至極,鼻息一重,鼻孔流出兩行清涕。
呂易:“……”
大叔鄭重其事地用手背把鼻涕擦了,不由分說地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道:“小伙子好貼心,以後定會找到個賢良淑德無二的老婆!”
呂易不想找什麼老婆,只想一腳踢了面前人,用據說除菌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舒膚佳香皂把手給擦上千百二十遍。
他逼迫自己露出令人蛋疼的微笑:“天氣冷,出去活絡活絡卻是不能少的,你孩兒他們要是有空,也叫來打打伴。”
大叔面色忽地一陰鷙,把手從呂易那裡抽了回來,慌忙給他撿了三個滷蛋。
呂易不曉得觸了他什麼霉頭,走出幾步就聽他在後面埋怨:“哪有什麼心思陪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
莫非都找老婆去了?呂易心道,拋下所有無關的念想,義無反顧地敲響了唐子豪的門。
這門嘎吱一聲,居然自己分開一條縫。
唐子豪那貨興許是懶到門都不想關,所以一直留著。
裡面有個懶洋洋悶沉沉的聲音:“進來吧,把東西帶進來。”
呂易:“換鞋嗎?”
“不換,我家就一雙鞋。”
“哦。”
他朝著聲音的來源尋過去,只見唐子豪蹲在臥室里一個小角落,埋頭修理什麼東西。
呂易走路跟著幽靈似的,他自然沒有察覺。
他腿蹲得麻了,想放鬆放鬆,一站起來,腦袋碰上了後頭人的下巴,不由得一驚,身體失了平衡。
呂易手忙腳亂地把唐子豪從後面接住,幽幽問道:“你沒事吧?”
唐子豪尋思著是那大叔,轉過頭第一眼看見了呂易的脖頸,再往上瞧,才見此人眉目清秀,劍眉星目。那雙藏星納海的眼睛被黑色眼鏡框圈起來,像精緻裝裱而成的一幅畫。
“你沒事吧?”
“啊,”唐子豪才發現自己愣了好久,越想越覺得不是個事,只得欲蓋彌彰回答,“沒事。”
“你的東西。”
“哦,謝謝了。咦,你是?那老頭呢?”
“他腿腳不好,我順路,幫他送送。”他瞅了瞅唐子豪的黃毛,似有些憐惜,“你不會還沒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