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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一巴掌拍上了他的黃毛:“小小娃娃說的什麼幾把話?那是你哥哥呀!唉,這幾天你不用上課了,把那孩子的東西帶回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唐子豪快要失去理智——因為不用上課。
他屁顛屁顛跑回去就看到了大伯黑得跟包公一樣的臉,只是包公額頭上有月牙,他額頭上只有一千瓦的熨斗也熨不平的褶子。
也說不清什麼來由,也許就是因為他那句氣頭上的話,他從此成為了大伯的眼中釘。
唐子豪嘲諷地笑笑:自家孩子出問題,不感到難辭其咎,倒還把別人當兇手了?
他驀然起立,玉立的身軀讓眾人都眼看直了。
“我去到處轉轉,你就不用來了。”
。
閆二嬸在灶孔前添柴,飛揚起來的草木屑黏在她出汗的臉上,顯得有些油膩。
唐子豪輕巧地跨過二十公分的門檻,弓著背跑過去,像只大鴕鳥,俏皮地給了她一個白痴的笑臉。
閆二嬸一驚:“喲!”
“二嬸!嘿嘿!”
“子豪!”
“嗯吶。”
“子豪回來了?!”
“是的呢,想你了,就回來了。”
閆二嬸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殊榮,雙手糾結著找了身上相對最乾淨的一個地方,擦了幾下,熱情把唐子豪招呼到火邊坐下。
閆二嬸沒什麼文化,說不出“受寵若驚”這樣的高級詞彙,只得一個勁地點著頭,微笑道:“可高興死我了,娃娃長大了,懂事了。”
“得,二嬸,我快二十歲的人,還是什麼娃娃?”
“這不?在嬸這裡,你永遠是個娃娃。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還特意帶你到街上照了張照片呢。”
她上下打量唐子豪,總是不捨得把眼神拿來開,自言自語低聲細說:“怎麼都這麼大了?”
後面的寒暄總三兩句離不開學習,二嬸知道唐子豪是學霸慣了的,也就客氣問問,雖然血不相融,但聽他講得頭頭是道,心裡還是難免驕傲。
有時候她巴不得唐子豪是自己的孩子。
終於,話題轉到了唐子豪的家庭。
閆二嬸:“對了,你爸媽他們怎的不回來?自從賣了你家的房子,我就跟他們打過幾次照面,這都多少年了。現在老房子也空著,都見不著個人。”
“是啊,死腦筋,我說讓他們別見外,街坊鄰居什麼的一天見得挺勤,倒是親人間這麼生疏。沒辦法,有一個不肯回來,他倆就都要賴在那裡,這不,我就一個人回來了唄。”
閆二嬸臉上掠過青春亮影:“哥哥嫂嫂感情是好,他倆向來離不得,你二叔就不一樣,整天臉紅脖子粗,弄不好叫人以為要吃人,我都不想和他多說。”
涉及到上一輩的感情問題,唐子豪尷尬地把頭擺向了一邊,做了個漫不經心打量周遭的動作。
閆二嬸掏出手機:“子豪,你給我看看,你媽這是什麼意思?好久沒聯繫我了,突然約我出去見面,乍一看還有點虛,瘮得慌。”
信息上赫然寫著:“有空城北隧道碰面,小聚,我一個人。”
唐子豪脫口而出:“有病吧?這誰呀?”
“你媽呀。”
“我媽?可是……我媽連手機都不會用。指不定是我我老爹惡搞,就是讓你給她回個電話來著。”
閆二嬸額頭皺成了絲瓜,褐色細小的斑點分布在溝壑里,勾勒出缺乏保養自然蒼老的麵皮。
“我也尋思著,可給她打電話又不接。你爸電話我又沒有,這幾天忙,就把這事給擱著了,覺得奇怪,見著你了,就問問。”
唐子豪把臉埋進了手裡。
“她電話剛買不久,可能用不太熟,難受得很有什麼事我在家的時候不說?她什麼時候的給你發的?”
“有兩天了,你昨天到的城裡是吧?”
“嗯。她什麼意思?”
倆人頭上蒙了一團濃重的霧水。
閆二嬸突然一揮手,豪爽道:“嗨,反正有空,過幾天也要進城了,我去看看她。自己先去玩玩吧小子,你大姐打了電話,等下給你帶好吃好喝的回來。”
“大伯呢?”
“他?你管他做什麼?不要想這些無關緊要的,看到你妹了麼?那小娃子又跑哪裡偷吃去了?”
“呃……”唐子豪打結道,“不知道啊,我……我找她去……那個,嬸你先忙哈。”
“好嘞,自己去玩呵。”
“誒,誒,好。”
☆、預感
截頭去尾,少了敬酒謝禮的繁文縟節,這頓闔家團圓的過年前預餐,被冠以“短促且毫無生機”的冷餐會。
只是冷的不是菜,是人而已。
小孩子們吃得正歡,唐欣伸手一攬,盤子裡所剩不多的油角也被搜刮乾淨,唐建英的嘴臉抽搐幾下,對唐子豪察言觀色一番,到底沒有說什麼。
大伯恨鐵不成鋼地把筷子朝桌上重重一磕,十分嫻熟地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運作。
二姐手裡抱著流口水的娃,大姐濃妝艷抹,就著飯菜把口紅也舔乾淨了。
除了閆二嬸熱心地添湯舀菜擺龍門陣,其他人都嫌棄地幹著自己的事,自顧自地有一聲沒一聲應答,要麼乾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