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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年年提議去天一廣場看音樂噴泉,時間尚早,便依她。
買大桶的冰激凌給兄妹倆,年年開心地抱著跑來跑去,雁文不要,他的情緒明顯低落。
在花壇邊坐下來,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精緻的店面。
“喜歡嗎?”我說,“喜歡咱也造一個。”
他面無表情地說:“有錢留著給自己買塊風水寶地吧,將來誰給你送終。”
我錯愕,繼而大笑。這話我剛剛才說過的,不愧是李雁文。
“笑什麼。”他說,“我這樣說你不生氣啊?”
“做什麼生氣?本來麼,我又沒有小孩。”
“那你為什麼不結婚不生小孩?現在還來得及。”
“你在開玩笑嗎?”我說,“你知道我對女人沒感覺。”
他片刻沉默,又有話說,我趕緊先開口,實在不想聽見他說那些讓我戳心戳肺的話。
“如果你有中意的人,我是說女人,你可以按你自己的意願生活。如果還是男人,那我希望我是首選。”與他四目相對,我小心隱住心底的痛,說,“現在說,你一定不會相信,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他的眉目間淨是淡淡的憂鬱,緩緩綻開微笑來,扭頭看不遠處玩耍的年年,說:“不要臉。吶,對我好一點,我給你送終。”
第54章 番外 糖醋排骨的兩種做法
鈕嬤嬤過世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和雁文都各自在醫院和學校解決伙食問題。李家秉承“君子遠庖廚”之古訓,男丁從不下廚房,父親就是傑出代表,終其一生,連個蛋炒飯都不會做。
我沒有這種怪異的堅持。在外求學那些年,孤身一人,也容不得這樣講究。因此,在受夠了醫院餐廳嘈雜的就餐環境後,我跟雁文說,不如回家,我做給你吃,省得荒廢了廚房裡整套的精品廚具。
那時還在位,總有做不完的事,作息毫無規律。非常的忙碌,又時常出差,儘管有心照料他,卻仍然使他三餐不繼。餓過幾次以後,他有了經驗,得人魚不如得人漁,乾脆一道菜一道菜跟著我學,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正是由於手把手教了他,所以現在無論我們誰下廚,年年吃到的菜都是一個味道。
前不久有了一樣例外——糖醋排骨。
這是最見功夫的一道菜,程序複雜,再加上那時他不宜吃太過油膩的東西,所以沒有教給他。前些天年年吵著要吃,再想起來教他,他卻早已利落地繫著圍裙點火上灶了。問他哪裡學來的,他不以為然,說:“這還用學,會煮白飯就會這個了。”
我不信。我最拿手的菜就是糖醋排骨,一不小心還會弄砸呢。
“比比?”他略帶挑釁地看著我。
“輸的人怎麼辦?”不自量力,不想想誰教你握得鍋鏟。
他眼睛瞟向天花板,考慮了一下,說:“誰輸了就隨對方處置。”
“不許反悔。”
“一言九鼎!”
擇期比拼。
一起買材料,他甚至都不會挑排骨。我不計較,買了一斤多肋排,剁碎了,分了他一半。
年年當裁判,還是剪子石頭布,我先來。我的做法是:
倒油,七成熱,下生薑蒜沫爆鍋,迅速下排骨翻炒至表面成白色,加鹽足量,倒少許老抽醬油和黃酒,翻炒至排骨變金紅色,加水,約沒至排骨一指高度。蓋上蓋子燜。
回頭看並排坐在桌上的兩兄妹,我問雁文,意有所指:“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你操心自己吧。”他嗤鼻,眼睛盯著我的鍋。
大火燜五分鐘,改中火燜二十分鐘,加入冰糖四兩,加醋,翻炒收汁。這是最難的,必須不停翻炒,以防糖漿粘鍋。炒至糖漿粘稠到排骨間可拉出纖細糖絲即可。
起鍋時加生油五至十毫升翻炒均勻,起亮色作用。
最後加味精,裝盤,灑蔥段。大功告成。
兄妹倆一人夾了一塊,鼓著腮幫子使勁吹。
我拉開冰箱,給自己到了杯冰水,邊喝邊看小王八蛋表情深沉地抿嘴細細嚼著。
“還過得去。”他說,“就是看著太麻煩。”
“很好吃呀。”他的妹妹笑眯眯地又夾了一塊,“我要打90分!”
解了圍裙給他戴上,拇指抹掉他唇上的醬汁,我嘗了一下,說:“醋放少了。”
“看我的。”他轉身,往鍋里到了一瓢水,將洗乾淨的排骨倒入鍋里,開大了火。
“好,看電視去。”他拍拍手,打發我們出去。
整整五十分鐘時間,他只回過一次廚房撈水面上的浮渣。再回廚房,打開鍋蓋,排骨已經浮出水面。將糖鹽醬油黃酒一起倒了下去,蓋上蓋子繼續燉。又二十分鐘,水差不多熬幹了,開蓋加醋翻炒幾分鐘,放味精,裝盤。就這樣輕鬆。
兩個盤子放一起,看上去除了我那盤亮一點,沒有什麼區別。
年年吃過了她哥哥那盤後,為難地咬著筷頭。
“好像差不多。”她說,“明叔做的味道濃一點,哥哥做的味道清淡一點。”
“沒聽說過糖醋排骨還有清淡的。”水平不賴嘛。
“也沒有人規定它一定要是濃得油光光的。”他頂了我一句。
“那算打平手吧?”裁判猶豫不決。
雁文笑得好得意,說:“我覺得就花費的功夫和材料來看,我應該勝出。”
“說得也有道理……”小裁判到底還是徇私,“算哥哥贏吧。”
我似乎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了。嘗了一筷子他做的糖醋排骨,真如年年所說,外蘇里嫩酸甜適中,口感卻不濃郁,實實在在可以用清淡來形容。
做菜像做人,就這一道菜是他自己琢磨的,與我無關,味道就完全兩樣了。
“我還以為老哥你這輩子就只做得出明叔那味道了呢。”年年好開心,“終於可以換口味啦!”
“瞧你那人模豬樣。”雁文嗔罵。
我看著眼前玲瓏剔透的人,兩個手指頭捏了塊我做的排骨,兩三口吃完了,舔著手指對我笑,說:“別美了,不會要你以身相許的,就跪一個吧。”
收回思緒,我說:“你尋死呢吧?”
“哎,李主任,這可是自己說的不反悔哦。”他囂張得眼睛都樂成一條fèng了,又對猛吃排骨的年年說,“這樣吧,閒雜人等迴避一下。”
我說:“不用了。”
兄妹倆一起看著我。我伸出左手中指,筆挺點在桌上,兩個指節緩緩彎曲,垂直扣向桌面,篤地一聲,比如膝點地。
微笑著與他相視,眼瞧著他面色起紅暈,彆扭地轉頭去看水族箱裡幾十條玻璃美人。
耳邊聽得年年一聲尖叫,嫉妒得要暈倒的樣子。居然她也看得懂,現在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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