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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就在我們僵持那會兒,電話突然響了,就在我們邊上,使得我們都嚇了一跳。是柳姨打來的,那麼的驚慌,是我第一次見她這樣失態,她好象在哭,她說:“光明,你快來!你父親不行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忙別的事情,把父親這個人完全的驅逐在生活以外,因為在工作上已經可以完全獨立,我便極少回他那裡去,這次雁文出這樣的事情,他一句也沒有苛責我的不是,這樣平和,我都沒有發現不尋常。年中做的根治術,轉移太多,手術根本無法順利進行下去,其實就是簡單的開關腔而已。他一直表現的那麼硬朗,我心裡壓根就沒有這個準備,總覺得是可以拖很久的,不想,居然來的這樣的快。

    開車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湧上來很多事情,多數是小時候的,還有他和柳姨的婚禮,而對他和母親的婚姻,似乎沒有任何印象了。他雖然嚴厲,但對我,一向是很疼愛的,只是我拒絕接受。

    他躺在監護病房裡費力的呼吸,周圍除了家人,另有一位我不認識的生人,是律師。他很理智。律師讀了他的遺囑,他聽著,微微點頭,他的體力都不夠他說一句像“對,這就是我的意思”這樣完整的話來,甚至目光都有些渙散。他把他的家產平均分成了七份,柳姨,澗雪,水含,笑之,雁文,我,還有年年,各一份。非常的不公平,因為年年和雁文從法律上講,和他都沒有關係。我明白他的用意,等於是我一個人占了七分之三。這樣算,加上自己在“長風”原有的股份,我能夠買下這醫院的四分之三了。我覺得可笑,奇怪柳姨竟然能服從這樣的分配,沒有二話,只是握著父親的手不斷的垂淚。

    他實在不能堅持幾天了,姑姑和大伯每天都打電話過來問,一個在北京,一個在紐約,都不能趕來,電話里兩位老人也不勝唏噓,讓子女們過來探望,大伯的小兒子就在我和雁文的家裡借宿,我有七八年沒有見到他了,他是個相當斯文的大學講師,比我還要小兩歲,姓李名印歉,我叫他阿歉。

    “家裡有個小孩子,是雁文的妹妹,你不介意吧?”我問他。我的車交給他開,我和雁文坐在後面。他是第一次見到雁文,一路上總是閃閃爍爍的從觀後鏡里看他,弄得小傢伙對他不由自主的起了敵意,瞪了他一眼。

    “啊?”他終於回神回答我的問題,“哦,不介意。”

    “伯父身體好嗎?”

    “他呀,也不怎麼樣,所以飛機都不敢讓他坐。”他學了一口純正的普通話,但寧波話是一句都說不來,“他們兄妹三人也夠不幸的,要死了,都見不上一面。”

    說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看我的反應,我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我和雁文在家裡做了幾個家常菜給他洗塵,他吃得很開心。我們對彼此的手藝都很了解,不明白他為何吃的那般暢快。

    飯後,他在書房看書,我和雁文收拾碗筷,很小聲的討論著父親的病情。

    “耨打算咋辦辦啦(你打算怎麼辦)?”小東西特意用寧波方言講話,我們平時在家基本上不用方言的。

    “索西咋辦辦(什麼怎麼辦)?”

    “耨阿爸格遺囑立得噶伐公平,說明介許多小人裡面其還是頂心疼耨,格耨夜裡去陪陪其吶,偶覺得其還有閒話要得耨港(你爸爸遺囑立得這麼不公平,說明這麼多孩子裡,他還是最心疼你,夜裡你去陪陪他,我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跟你說)。”他嘆氣,“西啊快西塔來,有索事體伐好攤開來港呢(死都快死了,有什麼話不好攤開來說呢)?”

    李印歉走進來打斷了我們的交談,他來問,洗漱用品放在哪裡。雁文去給他找一套新的出來。有客來訪,開了門,還是虞芮。就不能不添亂麼,我心裡有點煩。結果那一夜,虞芮也留下來過夜了。她和父母說明了真相,無家可歸了。因為生人太多,年年不敢一個人睡,我們三個人就擠一張床。我們的家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

    年年睡中間,睡著以後我把她抱到邊上的躺椅里。我們儘量壓低聲音說話。

    “你不過去嗎?”他指父親那邊。

    “有柳姨在,我去了也是多餘。”

    “那不一樣,你去的話,精神上老爺子會很受鼓勵的……”

    “到頭還不是個死?”

    他做了個鬼臉,說:“反正是死,你幹嘛那麼疼我,再疼也是多餘。”

    我瞪著他,說的這叫什麼鬼話。剛要開罵,他做了個休戰的手勢,無奈的笑了。這一年還算太平,他也注意了很多,如果他的心臟一直能保持這樣的狀態,那該多好。

    “別擔心我。沒到掛的時候呢。”他還是那樣無奈的笑。

    我狠狠咬他的脖子,惹得他痛呼,差點把年年吵醒。

    “沒心肝!我咬死你!”我嚇唬他,他捂著嘴巴使勁笑。我的手機響,是虞傑打過來的。

    “光明,芮兒是不是在你那裡?”

    “哦,虞叔叔啊,真不好意思,我剛想打電話給你,又給忙忘記了。”我說,“芮兒在我這裡,她挺好的,已經睡下了。”

    “你開一下門,我和婷婷來接她。”沒等我回話,他就掛了。

    雁文問:“怎麼了?”

    “沒事。”我說,“虞傑來要人。”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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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傑進門來,臉色很難看。後面跟著虞可婷,則是一副憂愁的樣子。我想儘量把事情解決了,以免打擾到李印謙,再把年年吵醒。

    “這事兒怎麼辦,你想好了嗎?”虞傑問我的口氣很是壓迫人,我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虞芮,意識到她並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父親。

    “芮兒沒有告訴您嗎?”我說,“雁文應該和她談過了。您可以問她。”

    虞芮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求救的望向李雁文。小東西站在魚缸邊上,接到信號,為難地拽著睡衣的衣擺,偷偷的瞟我。

    “芮兒,你說呀。”虞可婷坐下來,抓著她妹妹的手。

    “虞叔叔,是……”小東西忍不住先開了口。

    “李雁文!”我喝止了他,他還真敢認,真他媽沒事兒找事兒,“想清楚了再說!”

    用警告的眼神盯著他,他才乖乖閉上了嘴巴,扭頭就往樓上去,不讓他認,他就不想看了。

    “是雁文。是雁文的!”虞芮尖銳的哭喊出來。李雁文猛得回頭,對上虞傑陰狠的目光,腳下隱約有點不穩,但他馬上抓住了樓梯扶手,垂下眼瞼很快想了一下,並沒有馬上否認。

    “光明,”虞傑說,“芮兒我帶走,現在你該給我一個交代了。”

    我氣極,看著李雁文,告訴虞傑:“他都快十九了,我這個大哥說的話頂個屁用!他既然認了,您找他說去吧!”

    “等一下。”李雁文站在那裡慢慢地開口,“哥,我沒說是我的。芮兒是記錯了吧?你把我送走後,又回頭去跟他們玩,據他們說,你們玩到很晚,又去了酒吧。我並沒有參與啊,晚餐喝了半杯紅酒我就醉得睡著了,他們都記得,怎麼你忘記了嗎?”

    虞家父女三人一下沒了動作,突然虞傑轉身去,狠狠給了虞芮一個巴掌。驚得虞可婷尖叫了一聲。

    “虞叔叔!”我沒興趣看他料理家務事,“您打芮兒也沒什麼用,解決不了事情的。都這麼晚了,有事兒也是明天再說吧。”

    虞芮像是被人抽了靈魂一樣,很快便被她的父親和姐姐帶走了。

    他從樓梯上走下來,用手背擦了一下脖子,說:“好象出汗了。”

    我擁住他,臉埋在他頸邊親了一口,倒還真出汗了,粘粘的。我笑了:“說實話你倒出汗,說謊就一點不怕。”

    “我哪有說謊過?”他嘆了口氣,擔憂的說,“心裡不塌實,總怕芮兒會出事兒,同學三年了,她的性格……”

    “好了好了。”我揉他的頭髮,“快去洗澡睡覺了,都幾點了。”

    “我跟你說事兒呢,你總不當我的事兒是事兒!”他抗議,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趕緊困住他的手腳安撫他:“我哪裡不把你的事兒當事兒了?”說完了去堵他的嘴巴。今天夠累的了,我不想為了不相干的事情再起爭執。

    鬆口後,他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我輕輕鬆鬆打橫抱起他上樓,卻在樓梯口愣住了。

    李印歉在樓梯轉角處,不知站了多久。雁文扭頭看見他,全身微微顫了一下,對我笑著說:“糟糕,忘記了有人在。”

    我還沒做好準備把我們倆的關係公布天下,但也沒有不願意。就是想他還在學校里,安心念完書再說。不過既然是李印歉看見了,也就不用再掩飾什麼了。我放雁文下來,他軟軟地開口對李印歉說:“堂兄不如下來喝杯茶?”然後伸了個懶腰,說,“我去洗澡了。”

    李印歉一言不發,我一時也找不到話開始,也不知這個香蕉人怎麼看待這事兒。就這樣坐著,他拿了煙出來,我馬上制止了:“可以不抽嗎?雁文心臟不好。”

    他看了看我,把煙放回去,說:“白天你父親跟我說這個事情,我還有點不相信,以為他老人家病糊塗了呢。”我吃驚不小,但轉念一想,如果父親以我們孩提時相處模式推斷下來,而他又不是笨人的話,知道了也不奇怪。可他卻一直沒跟我說。

    “你父親跟我說,叫我幫忙在外面的醫院想想辦法,治雁文的心臟,他不想你再像嬸嬸去世後那樣孤單消沉。”

    “是嗎……”我心裡不知怎的,一下子很不舒服。腦子裡一直想父親躺在監護病房裡垂危的樣子。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那時在英國,我完全沒有聽你提起過他。”他說的是我留學那幾年,我們一起住過。那時我有很多的床伴兒,也從來不說起皮夾里那張照片上的小人兒。

    “呵,”我說,“幹嘛跟你說?我們談了快二十年戀愛了,那是我一個人的寶貝,我都不想你多看一眼。”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說:“你還別說,養得真不錯,挺吸引人眼球的。”

    “是嗎?”我也笑了。雁文擦著濕答答的頭髮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我接過毛巾幫他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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