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不用上台不表示不用在台下聽,陳渙是對我記恨在心的,有什麼無趣煩瑣的事,第一個拉我下水,且言之鑿鑿:你是大股東啊,就不想知道你的錢安不安全?我說我不想聽,把最後結果告訴我一聲就夠了,什麼人坐什麼位置與我不相干,只要他的妻子李澗雪女士的位置不動即可。
無奈的是,李澗雪李院長親自下了命令,指定我非聽不可。說是若我不從這命令,何必她來做這個院長。這可是不小的威脅,只好奉陪到底。
周末總算得空,一起去超市買儲備糧,兄妹倆可勁兒地在冰櫃前挑冰棍。
“不是上禮拜才買了兩箱。”我皺眉頭。
“年年吃掉了。”他含血噴人。
“我才沒有!”小姑娘不堪受冤,“明明是你自己吃掉的!”
兄妹倆跟鬥雞似的互瞪著,眼看要打起來,我心知肚明,叩他的後腦勺警告他。已經不止一次從他嘴裡吻到巧克力牛奶的甜味,依我們親吻的次數看,他每天至少吃掉三支以上。
“啊,你說我要不要把冰箱鎖起來?”我問他。這麼吃,要是到了夏天還了得?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順著他專注的目光,前面不遠處有熟悉的身影,是華煬祁,我親自任命的ICU主任,自醫院搬遷後坐上這個位置一直到現在,有手段。眼見他轉身過來了,我的腦袋突然被人猛一壓--
“別看!”小東西刻意低著頭,“別看他,那個不是他老婆。”
他說的是華煬祁身邊的女人,就為這個他敢壓我的頭。華煬祁早應該看見我們了,剛才他沒有上來打招呼,現在自然也會迴避,用得著他這麼緊張。
“你還認識他老婆?”這都有交情?
“見過一次。在ICU輪轉的時候。”他一臉的嫌惡,“他老婆自殺未遂,就是因為他在外面……那個。”
“這是人家家務事。”
“我不認為長風給予一個中層領導人的報酬足夠他別墅香車姨太太一打。”
“也許他家世富貴。”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當我白痴?能有幾個人像你這樣祖上有德?!”
“我的錢也未必就來路正當。”我脫口而出。
他被口水噎了一下,拉起他妹妹的手就走。我迅速轉身,對上華煬祁來不及收回的目光,任他生硬地微笑,我只冷漠以對。
晚飯他下廚,料酒沒了,直接開了瓶紅酒就往鍋里倒,看得出來心情不怎麼樣。年年在客廳大聲地朗誦馬丁。路德。金的一篇關於解放黑人的演講稿,據說是學校有演講比賽,在她第若干次卡殼後,我忍不住提問:“是誰給你挑的稿子?”
“我。”廚房裡傳出不小的回答聲,他提著鍋子走到廚房門口來,懶散散地說,“這個世界需要公平和正義。”
“可是它好難背……”小姑娘囁囁。
“‘有了這個信念,我們將能一起工作,一起祈禱,一起鬥爭,一起坐牢,一起維護自由;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是會自由的!‘”他把年年剛才卡住的地方順了一遍,說,“一點都不難,這對你的作文有好處,想吃晚飯就快點背!”
“這麼長她背不下來的。”我開口替小丫頭求情,跟進廚房,從後面抱住他,吻他的耳垂,低聲問,“我替她背好不好?”
他不語,握著菜刀的手緊了緊,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安分點回到客廳去,以免在這美好的黃昏里發生血案……”
趕緊鬆開手,迅速離開廚房。看來他這次真是生氣了。
新的一周繼續聽沒意義的報告。其實大的幾個科室領導人只要去年一年內沒有出大紕漏的,基本都不會更換,這不是企業裡面隨便培訓幾天就可以上崗的位置,一個醫生的業務水平是高學歷高領悟力加上多年經驗才得出來的,有的一個科室僅有一個傑出,怎麼樣都不會刷他下馬。
我的辦公室還在行政樓,偶有空閒還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情,不會有病人的打攪。陳渙找我更方便,競聘的結果一出來,馬上就送了一份來。
“大概就是這樣,你沒有意見的話,現在就送去文印室,下午發到各科室。”
“華煬祁……”我有些想法。
“老華?”陳渙敏銳地問,“他怎麼了?”
大局為重。我說:“沒什麼。”
雁文沒敲門就進來了,他跟我冷戰了兩天,我意外他會來找我。
“有事?”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二姐在急診室跟病人家屬有爭執,保安是在了,你要不要還去看一下?”他看起來有些擔心著急。
我立刻起身,陳渙更快,將手上的文件扔給雁文,匆匆囑咐他送到文印室,兩個人往急診趕。澗雪不是學醫的,跟家屬交談,難免會被鑽空子,若是態度蠻橫的,說不好要動手,長風的院長要是挨了病人家屬的打,傳出去可不好聽。
事實上,後來澗雪本人倒是沒出什麼事情,發到各科室的紅頭文件卻著實引發了不小的騷動。陳渙拿到手上那份,連他自己也傻眼了,原來競聘的結果全部刪改,包括華煬祁在內,起碼有一半的原科室主任被刷了下來。這根本不是他早上拿給我看的那份。
到文印室問究竟,卻說送來的就是這個結果。這中間只有一個人可以動手腳--打電話到麻醉科,說小李麻師下午休息去了。看看時間離下班還有一小時,我決定早退。
“你何必這麼做。”澗雪的電話一直追到家裡。
我停了車,一邊開門一邊應付她:“我什麼都沒做。”進門就是撲面的飯香,餐桌上菜餚熱氣騰騰,色香味全。
“你打算垂簾聽政嗎?”
“我重複一遍,我什麼都沒有做。”她的尖刻是不是遺傳自她的母親?
“那就管好你的人!”她憤怒地掛了電話。
我盯著手機好幾秒鐘,最後把它扔進沙發里。
他解了圍裙,洗手坐下來吃飯,並沒有看我。餐桌上氣氛有些僵硬,年年小心翼翼地扒飯,不停的偷瞄我們倆。總算吃了飯,等我收拾完殘局,他還在客廳陪年年看電視。我也坐了下來。
“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我還是沒攔住自己。
他眼睛盯著電視,開口問:“反響怎麼樣?”
“很熱烈。”
他看我一眼,自嘲:“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對不對?……我自認工作這兩年來沒做過一件有損病人利益的事情,我本可以坦蕩蕩,可我一樣無法面對外面那些指責,因為這個行業有得是像華煬祁,或者……像你那樣的人。”
沒大沒小,他又鑽進牛角尖了。我視線沒離開他,說:“年年,回房間去。”
小姑娘看著形式不對,就等我這句話,一溜煙跑回房間躲難去了。
“說來聽聽,我是什麼樣的人?”把電視關掉,我有些煩躁。
“你說過你的錢來路不正!”
“那只是一小部分……”
“五十步還是一百步?”
“……這種事情國家都要三番五次改革,那不是你一腔熱血就可以改變得了的!”
“我倒還沒天真到那個程度。”
“那麼你在做什麼?!”我在克制怒火。
“我只想試試看,殺了這一群雞,底下的猴子會不會學乖些。”
他的伶牙俐齒激怒我了:“李雁文,你覺得你今天做得很對是吧?”
“至少沒有錯。”
“你錯得離譜!你以為把這批人全換了,這醫院就清如水了?我告訴你,誰都一樣!沒人不愛錢!你這麼做非但沒有好處,反倒會使長風整個領導班子動搖!你怎麼這麼任性!至少應該告訴我吧?!”
他笑,說:“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哪裡來的自信以為你就沒有被換掉?”
我驚愕!他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他的輕視和冷漠,他明明就知道!
--他媽找死!
有沒有別的人像我們這樣生活在一起?像戀人,父子,兄弟,敵人,像兩條纏繞的蛇。有時想著想著,突然很絕望,拼命祈禱時間過得快一點,早晨一覺醒來,枕邊人白髮蒼蒼,只要安心等著同葬一墓,再無旁想。
一直覺得年齡性格都不會是大問題,但一旦人生觀不一樣,相處就會出現裂fèng,使我不得不在近不惑之年時,還要費心去配合著他的腳步摸索,老實說,有疲憊,但也有甜蜜,也許這才是戀愛的感覺吧。
浴室里蒸汽籠罩,和他靜靜躺在浴缸里泡熱水澡,剛經過一場風暴,兩個人都平靜了許多。
“我們以後不吵架。好不好?”他的喉嚨有些沙啞,他還是沒學會在做愛的時候用鼻子幫助順氣。
親吻他的頭髮,我說:“好。”
“呵。怎麼可能嘛。”他輕笑,推翻自己前一秒才說過的話。“沒準還要再吵上幾十年呢。--你看你永遠都不會喜歡周杰倫的歌。”
“我在慢慢學習。”我們之間的差距確實不小。“我已經會唱了哦。”
“你倒是唱一個聽聽。”
唱了幾句,他受不了了:“閉上你的嘴。”
“我學了很久的。”我有些委屈,那些歌聽著就夠費力。
因為從背後抱著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隔了好一會兒,聽見他嘆氣,說:“我們以後不要再吵架了。”
“好。”我莞爾,小傢伙,說話顛三倒四。
“如果吵架的話,”他又補充,“我是說萬一又吵架的話,你能不能不要總用這樣的辦法結束?”
“你有更好的主意?”可以發泄多餘精力,又可以及時終止話題,最重要的,過後總能使人冷靜下來,不好嗎?
他想了想,得出結論:“以後還是不要吵架了。”
文件已下達,一年內都不能更改。很長一段時間裡,澗雪見了我都沒有好臉色,他們夫妻倆想必費了不少功夫才沒有使人材流失。不過,除了我們四個人,沒有人知道這是雁文的惡作劇,這樣看來,其實澗雪並沒有多麼生氣。她對這個弟弟多少總有些感情,我不在的那些年,畢竟是他們四姐弟在一起度過的,說到同胞之情,反倒是我這個做大哥的更像個外人。
第42章 番外 記四月十九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