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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字頭上一把刀,那滋味多難受,多憋屈,她也體會過,自然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
夏天晴說:「新型建築還有那些梯形怪異的建築,對咱們來說都是大挑戰,要是碰到窮項目,這簡直就是噩夢。反過來,如果這個項目儲備足,預算和進度都寬鬆,你還會做噩夢麼?」
邵圳城說:「不會,我會因為有挑戰而興奮!」
說白了,資金才是關鍵所在。
夏天晴點了下頭,將問題扔了回來:「可現在,對方又想要一點怪異的元素,又沒有錢,除了甩手走人,你還能怎麼辦?」
邵圳城皺著眉頭,半晌不語。
夏天晴說:「優化。你只能優化那個看似離譜的建築方案,讓甲方認為你已經儘量滿足他的需求。這遠比你和建築罵架來的省時省力。因為你們吵架之後,還是要坐下來合作,在同一個項目上簽字。」
像是杜拜旋轉摩天大樓、央視大褲衩、貴州天眼那樣的建築,在很多結構眼中都是噩夢一樣的存在,是瘋子的幻想。
要不是甲方爸爸財力雄厚,根本不可能做得出來,畢竟夢想照進現實,是需要錢的。
反過來說,也有很多結構師在暗搓搓的期待,特麼的哪天老子也能幹央視大褲衩這麼牛逼的活兒?
說穿了,不是結構罵街,主要是錢支撐不了。
如果甲方爸爸沒有足夠的錢,還要建一個「鬼斧神工」的大樓,哪個結構師不膽顫呢?
這要是出了事,第一個查的就是結構。
夏天晴剛好就說中了邵圳城的心思。
邵圳城點了點頭,很快就開始倒苦水:「其實我原本也沒這麼生氣,要不是何萌中午跟我來了一句『為什麼別的結構能做,你不能做』,把我徹底惹毛了!你說這讓我怎麼回答,難道讓我給她上一天結構力學課?這不是看扁人嗎,覺得我專業不行,這以後還怎麼配合啊!」
邵圳城如數家真的吐露了七、八分鐘,心酸無數。
夏天晴耐心的聽著,時不時點一下頭。
但她並沒有被邵圳城帶走情緒,反而一直很平靜,態度中立。
直到邵圳城告一段落,夏天晴才微微笑了一下,說:「你應該慶幸,那句話只是何萌的一句抱怨,而不是甲方爸爸對你的說的。」
邵圳城一個激靈。
一想到甲方爸爸發出這樣致命的質疑,那就等於一腳踹他進地獄。
夏天晴:「我知道在這個項目里,你會覺得何萌有時候在跟你玩心眼,測試你的底線,看你還有多少本事能掏的出來,你是不是還留了一手。在一些細節溝通上,你還會覺得她在跟你討價還價。而她用一句話就可以評價你——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邵圳城連連點頭,夏天晴說的全中,何萌就是這樣一個人。
夏天晴繼續道:「我剛來所里的時候,第一個項目就是和何萌一起上的,起先我也在跟她討論純技術問題,告訴她什麼能實現,什麼不能。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是我的『溝通技巧』出了問題。」
邵圳城一怔,問:「怎麼講?」
夏天晴:「你不如先問問自己,何萌今天提出的改動,你是實現不了麼?還是你只是出於逆反心理。」
邵圳城沉默了。
安靜了兩秒,夏天晴說:「如果你能做到,你就做給她看,讓她知道,這點事對你來說無所謂。你現在讓她一步,並不代表遷就,而是轉化成工作上的『情分』,以換取將來討價還價的資本。當然,我這裡說『討價還價』不太準確,但你應該明白這個意思,你給她方便,她也會給你方便。」
「她承了你的情,等甲方爸爸再有意見的時候,她或許還會先在那邊爭取一下,除非必要儘量不要修改。只要她不改,就不至於讓結構重新計算。這樣,就是你們互相為彼此考慮,你感謝她說服了甲方爸爸,她感謝你結構水平高,配合好,你們溝通上順暢了,合作也會順利得多。」
夏天晴的一番話讓邵圳城很驚訝。
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對夏天晴的印象一直都是拜高踩低,比如巴結尚欣,勾搭陸明洋,專業上眼裡不揉沙子,一板一眼不留情面,建築那邊好幾個都在專業上吃過她的虧。
邵圳城一時有點難以接受夏天晴的「轉變」,有些晃神。
其實說是轉變也不盡然,夏天晴在Live Life一貫都是如此做事,只不過她原本就是帶著「八卦」入場的,大家對她先入為主,加上她平時不苟言笑,不和同事們有公事以外的交流來往,久而久之,形象也就定格了。
見邵圳城沉默著,夏天晴也隱約猜到他在想什麼。
通常兩個結構吐槽建築,一般都是用專業術語聊「荷載」、「柱子」、「剖面圖」那些,證明一個建築有多菜,甚至還會舉幾個細枝末節的例子證明。
但這種撕逼是無窮無盡的,可能還會進一步激化矛盾和心裡的怨恨。
邵圳城一旦在她這裡得到了「何萌的確很菜」這種肯定,回去必然要帶著一身的情緒。
所以夏天晴不跟邵圳城聊專業,聊到底誰對誰錯,她只是從「做事」的角度上讓他進行交換。
邵圳城臨出門前,夏天晴還這樣說:「其實你只要在技術支持上給足馬力,她就會在人情上回報你。當然,如果直到這個項目結束,你們都磨合不出來,我也不勉強,以後她的項目我換別人上。但是反過來,如果你們不打不相識,過了這一關,興許下一個項目,你們還願意找對方配合。長遠看來,這絕對是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