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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無休無止的加班考核。
設計院轉型改制,北上廣設計專業多如牛毛,設計民工一抓一把,各大院校都在擴招。
建築師和結構師也進入了批量生產的年代,又一次出現了和08年一樣的裁員、降薪、獎金欠發大潮流。
這場波動也影響到了當時還在設計院的夏天晴。
而且一直延續到2015年。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時候的設計院大領導跟她說的話。
他說,年終給她五千塊獎金已經是特別照顧了,沒裁掉她就不錯。
那句話直接刺激到夏天晴。
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相信這個領導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無恥到這種程度。
可她那時候只是個普通結構,還不是一注,資質不足,的確是沒有話語權。
如果是因為這些她被看不起,也是無可厚非。
當時院裡有個很菜的建築,偏喜歡長假前出圖,出完了自己就放假去了,把圖甩給結構加班算荷載。
而且這建築的圖奇爛無比,牆身詳圖、平面圖、立體圖,明明是同一個位置,愣是出現三種標高。
這已經不是爛可以形容了,簡直是智商欠費。
她一個結構,還要幫建築校對這種東西。
而到了年終,這個人所周知的菜建築,和她的年終獎是一樣的,都是五千。
那時夏天晴怎麼都想不通,難道在領導眼裡,他們是同類水平?
她忙死累活了一年,就拿五千獎金?
像是設計院這種單位,就和很多國企一樣,水平再高,工資再高,平時也就是發一半,就因為一個字——「稅」。
餘下的一半就攢起來,連同績效考核一起,統一年底發,以「年終獎」的名義。
當然私企也是一樣,績效多,錢就多。
08年的裁員寒冬,夏天晴只是個毫無關係的看客。
14到15年,她成了當局者,每天都像生活在冰窖里。
也是因為那一年多接二連三出現的打擊,每一個都像是一根稻草,一根一根壓在她身上,終於把她刺激到了。
她必須要往上爬。
必須!
考一注,國外短期進修,都只是敲門磚。
這些遠遠不夠,她必須借著這兩塊磚,做大量的項目累積實戰經驗,證明自己。
這一系列的操作,就像是她給自己開了一次光。
到現在走了五年。
就像是走了十年那麼累。
但是當每一個項目從她手裡送出去,那種滿足感、成就感,似乎又無比的值得。
只不過……
現在她的專業是過硬了。
為人處世上,似乎還得再修煉、修煉?
……
夏天晴兀自發著呆,咖啡機上的咖啡都已經裝滿好一會兒了,她也沒拿。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身邊多出一股存在感。
從旁邊伸過來一隻大手,將她的杯子端下來。
夏天晴醒過神,聽到來人問:「你還要霸占咖啡機多久?」
這陰陽怪氣的調調,除了江堰還能是哪位祖宗?
夏天晴拿起杯子,「哦」了一聲道:「我忘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江堰給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咖啡機發出轟轟響聲。
夏天晴沒接這個茬兒,轉而問:「你有閒心八卦,還不如把精力留給設計圖,方案只是頭禿的第一步。」
頭禿?
江堰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江堰:「我頭髮很多,不會禿。」
真是沒完了,從早上就是這個話題,她一天到晚的暗示什麼呢,就不能盼點好?
夏天晴又喝了口咖啡,轉過身,目光掃過他的頭髮,又落下,對上那雙雖然好看,此時卻隱隱有些不悅的桃花眼。
「有很多前輩都曾經茂密過,現在都很後悔沒有提早保養。」
一陣沉默。
江堰眯了眯眼,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胸腔起伏著。
等到一口氣吐出去,他的神情也終於恢復如常,語氣散漫道:「你這麼關心我的發量,是為什麼?」
夏天晴一頓,聳了下肩,轉而往門口走。
「聽不聽隨便你。」
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被人高腿長的江堰擋住了去路。
他像是一座小山,黑壓壓的立在跟前。
夏天晴嚇了一跳,往後錯了半步,咖啡差點灑出來。
「你幹什麼?」
江堰忽而笑了,顯而易見的不懷好意:「我忽然想起來,你以前特別喜歡捋我的頭髮,一下又一下,還喜歡玩我扎的小辮。」
夏天晴心裡漏跳了半拍,沒想到被他這樣戳破。
「我什麼時候喜歡了?」
江堰心裡只覺好笑,淡淡道:「我知道你喜歡頭髮茂密的,我一定聽你的,好好保養。」
夏天晴飛快的說:「跟我喜不喜歡無關,那是你的事。」
可江堰卻全然不理她這茬兒,自說自話:「如果是發量來說,你男朋友可真不如我。他呀,心機深沉,日理萬機,想太多,到中年是很容易脫髮的。」
夏天晴:「……」
簡直有病。
……
夏天親懶得再搭理江堰,繞過他直接離開茶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