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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勢大了又小,小了又大,他數著輕重緩急的節奏,直到天光大亮。
……
早上四點五十,紀家老宅。
紀東河撐著傘從紀宅前面的花園晨練回來,覺得有些口渴,就直接從正廳走向了廚房的位置,養生茶壺裡是昨天沖泡的雨前龍井,隔夜的味道更是帶著唇齒留香的香醇。
他連喝了幾杯,才轉身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走過去,準備沖個澡再下來吃早餐。
剛剛邁上了幾級台階,就碰到了從樓上走下來的紀晗,他挑了挑眉骨,又扶了扶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輕聲的問道,“這麼早有事嗎?晗兒?”
年輕人喜歡賴床,以往紀晗的起床時間都是七點半左右,跟他這種老年人的作息根本碰不上,除非有什麼事情。
紀晗垂放在身前的雙手不停的絞在一起,顯得有些躊躇,“爺爺,我有點話想和您說。”
說著,她就伸手指了指正廳的沙發方向,“我們去沙發那裡邊坐邊聊吧。”
紀東河聽到她的話後,挑起的眉骨慢慢的蹙起,低淡的說了一句,“嗯,過去吧。”
話落,就轉過身,邁下了幾級台階,朝著正廳沙發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走在前面,紀晗跟在後面,他能夠從她的腳步里聽出躊躇和不安,而最近能讓她躊躇和不安的事情,就只有她那件追尾事故。
紀東河率先走到了沙發旁,坐下後,就看著紀晗從他身後幾米的位置,低著頭緩緩的走過來,隨後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間隔了幾秒,才抬起頭看向他。
“爺爺,我的那場追尾事故,今天交警局就要給出判定結果了。本來這件事情我可以處理的很好,不會影響到紀家一分一毫,但阿深……他好像介入了,所以本來已經處理好的結果,有可能會出現變動……”
她放在雙腿上的雙手更加緊張的絞在一起,聲音也跟著有了幾絲猶疑,“我是想……我是想先跟您說一聲,免得到時候事情出來,您接受不了。”
紀晗的話語表達出來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不管那場追尾事故到底是不是她主觀意識的追尾,亦或是是沒有意識的追尾,她本來都可以讓事情平息下來,當成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因為紀雲深的介入,而讓這場追尾事故變得複雜,甚至是難以收場。
她現在告訴他,一是想讓他有些心理準備,二是想讓他幫忙勸勸紀雲深。
但以她和紀雲深那麼多年的兄妹情,甚至是超越兄妹情的感情,都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他這個從小就被看不慣的爺爺,又怎麼可能有話語權?
可即便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能放之任之,紀家幾代人攢下的名聲和地位,絕對不能毀在他的手裡,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不能毀在他的手裡。
紀東河伸手握緊手中的精緻拐頭,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團,“小深現在在哪裡,你給他打電話,叫他回來一趟。”
紀晗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溫溫淡淡,“爺爺,我從凌晨四點就開始給他打電話,但他的電話始終打不通,好像是在有意的躲著我,不是占線就是不在服務區……”
“混帳東西。”
紀東河握緊手中的拐頭,並抬起來,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去叫管家備車,我要親自去找這個不孝子。”
“爺爺,您千萬別動怒,要是心臟出了毛病,我萬死難辭其咎……”
紀晗後面的話還有說完,紀東河就輕輕哼了一聲,“你闖的什麼禍,你自己知道就好,有能力的人,出了事情能夠自保,而不是等著別人給擦屁股,晗兒,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擦屁股,明白了嗎?”
意思就是說,如果有下一次,她紀家養女的身份就有可能不復存在了?
她從小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害怕,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弱不禁風,反而是一種釋懷,那一天終於到來了的釋懷。
這些年,她努力的維持一個名媛淑女的樣子,處處逢迎算計,小心翼翼。
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想要飛,卻又怕摔下來。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
十幾年啊,她現在回頭去看一看,除了能看到自己的戴著面具,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剩下的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
“放心吧,爺爺,我明白的。”
就是因為太明白了,所以她才會這麼累,所以當紀東河說出她有可能會被紀家踢出局的時候,除了釋懷,她還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
她現在已經完全豁出去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又怎麼會在乎紀家養女的這個身份呢?
是的,她不在乎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笑著說完,她就站起身,通知管家去備車。
紀東河看著紀晗走遠的纖細窈窕的背影,微微的嘆息了一聲,似乎對這個樣子的紀晗,充滿了不舍,還有遺憾。
……
紀雲深一夜沒睡,可卻沒有一點困意,閉上眼睛,各種思緒不斷的翻湧,直到他再也躺不下去,就起身掀開被子,朝著樓下走了過去。
下了幾級台階以後,高大的男人就看到了女人側面的輪廓身影。
客廳沒開燈,落地窗影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將喬漫窩在真皮沙發上的纖細窈窕的身影,映襯的愈發的嬌小單薄。
電視上正放著綜藝節目,她的雙眸盯著,卻又好像根本沒看,臉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的腳步聲放的很輕緩,電視的播放聲音又比較大,她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直到高大的身影立在了沙發旁,並且覆蓋了她頭頂上方的所有光亮,她才緩緩慢慢的抬起頭,整個眼眸里都是他的倒影。
喬漫就那麼看著他沒說話,他也沒說話,隔了幾秒後,就微微低下身坐在了她的身邊,緊接著就伸手把她撈在了懷裡。
她剛要掙扎,就聽到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響在了耳邊,“漫漫,別動,我就是想抱你一會兒,就一會兒,我馬上走。”
紀雲深的話里,夾雜著濃濃的乞求,她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乞求,所以她在聽見後,一時間僵住了身體,沒動,但也沒有接受,只是僵著。
他倒是沒有在乎她的反應,單臂還是緊緊的摟著她的臂膀,並把自己寬大的背脊深陷進沙發的椅背中,隨後就閉上了雙眸,好像在閉目養神,又好像要用抱著她的溫度入睡。
電視裡還在播放著嘈雜的綜藝節目,光線忽明忽暗的打在兩人的身上,竟有一種出奇的和諧。
男人由於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了,攬著她很快就進入了睡眠的狀態。
春末的雨夜,客廳的溫度其實很低,雖然開著空調,但他這樣睡著,也很容易感冒。
她盯了他幾秒,還是緩緩的開了口,“紀雲深,客廳溫度低,你還是回臥室去睡吧。”
男人緊閉的雙眸因為她的話而微微睜開,側過頭回視了她幾秒後,才用著更加低淡的語調說道,“沒關係,我沒有那麼金貴,只是想這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