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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山是最後一個趕到現場的人,他是在洗手間裡,碰到了一個類似於保鏢模樣的人,從他口中知道,那個叫林嫣的女人出了事。
墜海?
他看著幾乎一望無際,又泛著冰冷徹骨溫度的大海,有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海,甚至越來越清晰。
她……大概可能已經死了。
這個認知,讓他的胸口漫上洶湧的疼痛,密不透風的將他整個人都包圍起來。
紀雲深逆著光影,擁著身旁的女孩,餘光的被一道闖進來的挺拔身影覆蓋,他看過去。
正文 282,紀雲深,如果這件事情我沒發現,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經典款的風衣,裡面是醫院淺藍色的病號服,腳下是一雙黑色棉質拖鞋,能夠看得出來他趕過來時有多麼匆忙。
積雪的厚度幾乎將拖鞋淹沒,沁骨的涼意鑽進皮膚,深黑短碎的頭髮被夜風吹亂,在他精緻的眉眼處落下大片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老傅,你車禍的傷還沒好,趕緊回醫院去吧,這裡有我盯著。”
傅青山單手插進風衣的口袋,另一隻手夾著一根燃了大半的菸頭,青白色的煙霧在風雪中吹散,氤氳成了迷離的深灰色。
剛剛從醫院來的時候,奕懷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他甚至在想,對那個女人,只不過在醫院大廳匆匆瞥了一眼,能有多少感情?
她懷著他的孩子墜海,他至多調出幾千人的軍隊跟著下海搜尋,也算仁至義盡,實在沒有必要拖著病體,過來吹著冰冷的海風。
他聽後沒動,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做什麼樣的表情合適。
站在他旁邊的高大男人收回視線,低垂眉眼,然後跟著自己懷中的小女孩溫聲細語的說著話,“漫漫,去車裡等著我。”
紀雲深將身上的深藍色風衣脫下來,披在女孩瘦瘦小小的肩頭上,“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找到她。”
這句話衍生出來的意思,就是活著要讓她見到人,死了要讓她見到屍體。
如果活著還好,可如果死了,從海里被打撈上來的那種畫面,她幾乎想都不敢想。
紀雲深的低沉的話語頃刻便被吹散在海風中,喬漫聽懂了,站在一旁的傅青山當然也聽懂了。
指間的菸頭已經燃燒到盡頭,灼燒在手指上,是滾燙的刺痛感。
他指間一動,彈掉菸頭,猩紅一點在空中拋出一個弧度,然後淹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最後熄滅。
潮濕的海風,卷著不斷飄落的雪花,吹打在男人俊美的臉上,不知是海風太潮濕,還是雪花的溫度太冰冷,竟讓他有一刻的恍惚。
他幾乎是本能的又看了一眼礁石懸崖下,那片墨黑洶湧的海水。
即便只是站在這,就已經感受到了海水的冰冷,更何況是全身都浸泡在裡面,那種滋味,大概真的生不如死吧!
喬漫的情緒已經被掏空,或者說已經走進了大堆的恐懼中,腦子裡都是嫣兒可能會死的畫面。
她怔忪的點點頭,像是提線木偶一樣,拿過男人手中的車鑰匙,拽緊身上男人寬大的深藍色風衣外套,轉過身,朝著路邊的菸灰色賓利車子走去。
紀雲深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寬大毛衣,風呼嘯而過,氣流吹亂他短碎的頭髮,掀起衣服的下擺,逆著光影,更是增添了幾絲魅惑和性感。
他走到傅青山的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傅,回去吧。”
“老紀,我真的不愛她嗎?”
紀雲深轉過身,剛要邁開長腿朝著搜救隊走過去,就聽到身後被風吹散的男聲,那裡面帶著一點未知的恐懼,還有迷茫。
他撫上心臟的位置,不愛她,為什麼會娶她?
不愛她,為什麼他的心會這麼痛?
紀雲深半側過頭,餘光掃向身後男人的俊美臉龐,那上面大多都是從高空墜落的模糊不清的晦暗光影,並不能讓人看清他的真實情緒。
“我只知道,你表現的是很不愛她,但你很維護她,四個槍子,一場車禍,你意識清醒的時候,都是不許任何人動她的樣子,包括你爺爺,你老子,當然就更不用說那些路人甲乙丙丁了!”
說完,他繼續朝著前方邁開腳步,卻又聽到身後那道已經染上幾絲沙啞的男聲響起,“如果我沒失憶,你覺得我會心安理得的回醫院,還是會下海去搜救?”
紀雲深沒說話,答案毋庸置疑。
傅青山小的時候遇上過海嘯,從那以後,就患上了嚴重的深海恐懼症,別說鑽到海水裡,就是靠近大海,他都會受不了。
上一次,他為了她,幾乎克服了這種恐懼。
如果這樣都不算愛的話,那大概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稱得上愛了吧。
紀雲深停頓的腳步繼續向前,低沉的聲音在海風裡,愈發的動聽,“別想那麼多,回去吧。”
已經離婚的女人,再加上他失憶忘記了關於她的一切,即便沒有下海去搜救,也算不上什麼必須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混蛋事。
兩不相欠,生死不再相見,都是那個女人說的,老傅即便將來恢復記憶,在這件事情上,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
紀雲深走到搜救隊旁邊,要過一套搜救設備,還沒來得及換上,身邊就有黑影閃過,是傅青山。
“老紀,即便失憶可以成為最好的理由和藉口,但你知道的,既然我在,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就是我的責任。”
他說完,也朝著搜救隊員,要來一套搜救設備,將風衣外套脫掉,很快就換上了專業的潛水搜救設備。
紀晗始終站在燈影晦暗處看著,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更恰當,直到看見紀雲深換好了專業的潛水搜救設備,才走過去,拉住了他結實有力的手臂。
“阿深,海水冰涼刺骨,這裡又暗礁遍布,而且,這個時間又是洋流最變化莫測的時間,即便你受過專業的特種兵訓練,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紀雲深皺眉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低低淡淡的語調,“我沒事,快回去吧,晚了奶奶會擔心。”
話落,就推開了她緊緊握著他手臂的小手,然後轉身,跟著傅青山的身後,跳入深黑涌動的潮水中。
海邊信號塔上的燈光不時的旋轉,影射到她臉上的時候,有水光盈動,讓人分不清是雪落融化後的水珠,還是眼淚。
喬漫坐進菸灰色賓利車裡,將裡面的暖風開到最大,又將男人的深藍色風衣外套緊緊的裹在身上,可她還是覺得冷,深入骨血的冷。
剛剛查閱完簡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放在主駕駛座上,光影層疊,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上面顯示發來簡訊的是一串陌生號碼,寫著:查李擎,小心紀晗和姜檬。
這麼幹脆利落的寥寥幾次,她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是嫣兒發來的。
她還活著,或者說,已經借著這次跳海躲了起來。
謝天謝地,她在這種時刻還能保持這麼具有攻擊性的清醒,謝天謝地,這只是她一場自保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