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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東河的身體一僵,“隨便你怎麼想。”
這是間接的默認,甚至是承認嗎?
在紀家,要說更像紀東河的人,不是他的兒子紀銘,而是他的孫子,紀雲深。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的感情很不好,甚至有的時候會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都是因為他們性格太像了。
從不想著去解釋,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關心別人,愛別人。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繼續說道,“爺爺,用女人報復男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大概也就你能夠想出來。”
“你還有臉說我?”紀東河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那雲梳呢?你不是也利用雲梳對我打擊報復?”
“小深吶,這個世界遠比你想像的黑暗,想要跟我斗,再磨練幾年吧。”
說完,紀東河就朝著病房外走去。
眼前的光里,都是周蘭清年輕時候的樣子。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薄紗裙,高挑的身姿,在陽光下,像是一根羽毛,輕輕的撩過他的心扉。
娶她的那天,十里紅妝,他說他會愛她一輩子。
她穿著紅色的嫁衣,嬌羞的撲進他的懷裡,溫溫軟軟的說,她也會愛他一輩子。
可明明說好一輩子,她卻比他先走了。
紀雲深從進來到現在,不過五分鐘的時間,還沒有完全了解事情的經過。
奶奶屍骨未寒,他不想立即去追究誰的責任,可當慕惜的口中說出喬漫的名字時,他還是本能的僵硬了一下。
“媽,你說什麼?”
“都是喬漫,她給你奶奶做的急救,把糖皮質激素注射到你奶奶的體內,你奶奶這才……這才……”
紀晗全程都在哭,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紀銘一直想問的仔細一點,但見紀晗那麼難過,就始終沒有問出口。
他們相信,周蘭清死了,她比這個病房裡的任何人都要難過。
“漫漫呢?漫漫去哪了?”
“你還想著她呢,小深,她害死了你的奶奶,我們不追究她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紀雲深的雙眼通紅,裡面像是倒進了整個世界,寬闊無垠,根本望不到盡頭。
“媽,喬漫呢?她去哪了?”
正文 302,妻子在產房裡大出血,九死一生,他卻陪著心尖舊愛出入酒店……
慕惜沒說話,一直在掉眼淚。
紀晗只說了一句不怪爺爺,就沒再說什麼。
紀雲深見她們哭哭啼啼,什麼也問不出來,一隻手暴躁的掐腰,另一隻手胡亂的從髮絲間穿過,然後一腳踹翻病床邊的椅子,“到底怎麼回事?誰他媽能告訴我?”
紀晗被嚇的哭聲都中止了兩秒,然後隔著氤氳模糊的水霧,看向來回踱步的高大男人。
慕惜用力的閉了閉眼睛,身形晃了晃,如果不是旁邊的紀晗,她大概已經這麼直直的栽到地面上了。
紀銘走了兩步,將慕惜攬在懷裡,然後看向旁邊的紀晗,“晗兒啊,具體發生了什麼,你跟小深說說吧,我也想知道。”
紀雲深的眸光從慕惜和紀銘的身上,轉移到紀晗的身上,沒什麼動作,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就那麼靜靜的等著她開口。
紀晗漆黑分明的瞳眸里,不斷的有淚墜落,一向乾淨的聲線像是染上了窗外的雨,朦朦朧朧又帶著清醒的漣漪,字字句句,充滿了壓抑的難過和悲傷。
“好,我說。”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又深吸了口氣,確定聲音里不再有哽咽或者顫音,才繼續說道,“奶奶晚飯後就不是很舒服,你們走後,就一直斷斷續續的有胸悶氣短咳嗽的症狀,你也知道奶奶最近經常這樣,我起初也沒太在意,她又催促我回房間,說她有點累想休息,我見她那麼堅持,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回了房間。”
“那個時候差不多有八點鐘,我回房間就開始拿著平板刷綜藝節目,接著又洗了澡,從浴室出來時就聽到奶奶的房間裡傳出一聲悶響,我連頭髮都沒來得及擦就跑過去查看,剛好碰到從對面房間走出來的喬漫,她手裡拿著拉杆箱,我以為是你們回來取東西,也沒有多在意。”
“誰知道等我趕到奶奶的房間,才發現奶奶是哮喘病發作,從床上滾了下來……”
紀晗已經恢復了冷靜,即便眼睛裡的淚水,還在不斷地滑落,但她的聲音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清晰,甚至流暢,“哮喘病發作時的急救,我根本不敢做,也怕做不好,又想著喬漫之前給奶奶做過兩次急救,就拼命往出跑,終於趕在她離開時截住了她。”
“因為當時奶奶已經沒什麼意識,臉色已經變成了青灰色,甚至在不停的喘息咳嗽,喬漫說等救護車來了之後可能就來不及了,讓我把急救箱拿來,拿出糖皮質激素給奶奶注射,或許還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我當時已經懵了,大腦一片空白,就是她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後來……後來,爺爺就來了,然後就把喬漫給抓走了,我聽到他說……要把她關進瘋人院裡。
“停……”
紀雲深聽到這裡,抬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或者說已經聽不下去。
他邁開闊步,朝著紀晗所站的位置移去,聲音冷的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涼意徹骨,“晗兒,你明知道奶奶對糖皮質激素過敏,為什麼不攔著她點?”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已經充滿悲傷的病房,更加的雪上加霜。
紀晗有那麼一秒鐘連眼淚都忘了掉,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阿深,你這是……在怪我?”
她說完,像是還不敢相信,又顫抖著聲音重複了一遍,“你怪我……你竟然怪我,阿深!”
“對,沒錯。”
紀雲深的眉眼覆上一層寒霜,聲音濃稠的像是永遠都不會天亮的黑夜,“她不了解奶奶的病史,在緊急的情況下,給奶奶注射糖皮質激素我可以理解,可你在身邊,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從小到大,奶奶在我們面前沒少犯病,你說你懵掉?她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紀雲深又靠近了她一些,此刻,那張溫柔英俊的臉龐給人的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
“晗兒,我從來都不認為你不屑撒謊,也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膽小……”
換句話說,他就是在懷疑她,懷疑她在喬漫給周蘭清注射糖皮質激素的事情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紀銘厲聲喝道,“小深,你瘋了,你對晗兒發生麼脾氣?”
“爸,我現在在問她。”
紀雲深的語氣已經有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對紀晗來說,簡直是無與倫比的陌生,甚至還帶著厭惡。
這種感覺,是她最害怕在他身上看到的。
紀晗愣在了那裡,呼吸和心臟好像都有片刻的停頓,耳邊除了都是呼嘯的風聲,剩下的就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