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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生命和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不再鮮活熱鬧。
紀雲深儘快處理完公事,就趕過來接喬漫出院。
一推開門走進來,就見她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披散的黑色長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日光極好,從窗口透落進來的光線,溫柔輕緩的鋪灑在她的身上,卻仿佛置身黑暗之中,周身更是籠罩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淡淡哀傷情緒,讓人難以親近。
病床上的被褥疊的整齊,上面躺放著粉色的拉杆箱,顯然她已經動手收拾好了出院的東西。
“我今天早上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我會來收拾嗎?”
男人闊步接近,一塵不染的手工純黑皮鞋在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將女孩恬淡的視線吸引過來。
“呆著無聊,就收拾了。”
她鬆開環著雙膝的手,一雙小腳套上沙發下的拖鞋站起身,“我們走吧。”
女孩眉眼低垂,剛剛與男人擦身而過,纖細皓白的手腕便被男人抓住,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喬漫看向身側的男人,聲音涼涼淡淡,沒有一絲情緒,“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今天出院,去墓園看寶寶。”
醒來後,她鬧了很多次要去把胎型埋起來。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清醒,但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有醒過來,更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
明明是剛剛成型,卻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孩子,連面都沒有見到,能有多少感情呢?
大概是愧疚吧,沒有保護好他。
後來,紀雲深直接把胎型埋了起來,告訴她,如果她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永遠別想去見他。
她學乖了,經歷了那麼多,她其實早就應該學乖了的。
從那天開始,她開始好好吃飯,雖然吃了吐,吐了吃,也開始好好睡覺,雖然噩夢連連,常常驚醒。
二十天,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她也終於可以去墓園見他了。
“漫漫,誰都不能陪誰一輩子,愛人也好,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子女也好,來了我們珍惜緣分,走了我們心懷敬畏,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不要鑽牛角尖好嗎?”
喬漫輕輕的點頭,還是溫涼淡雅的語氣,“我知道了,謝謝!”
紀雲深沒糾結她的語氣,而是上前幾步,一手輕鬆的拎起床上的拉杆箱,一手環住女孩的腰身,往病房外走去。
深秋的天,她即便穿的不少,卻在走出醫院的那刻,還是被涼風吹的哆嗦了一下。
男人幾乎立刻放下手中的拉杆箱,脫掉身上的黑色風衣,披在她的肩頭上。
她感覺肩上一沉,接著帶有男人清冽的荷爾蒙味道迅速竄入鼻息中,她扭頭,輕聲道謝,“謝謝!”
男人眉頭微蹙,淡淡的嗯了一聲,擁著她繼續朝著醫院主樓前的停車坪走去。
菸灰色賓利車子,在男人抬手按下遙控鎖的瞬間,就解了鎖,男人幫她拉開車門,護著她的腦袋別被門頂撞到,然後關掉車門,繞到車尾,把粉色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裡。
接著繞過車尾,回到主駕駛這側,打開車門,邁開長腿上了車。
女孩一直偏頭看向窗外,不遠處的草坪上,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在和媽媽玩著老鷹捉小雞的遊戲,陽光下,一大一小的臉上,盈滿了燦爛的笑容。
男人瞥過去一眼,然後傾過身,給她系好安全帶。
女孩因為男人的動作,轉過頭來,“謝謝!”
“除了謝謝能不能換個詞語,這二十天,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男人捏著她的臉蛋晃了晃,然後一張俊臉迅速放大在她的眼前,“比如說句,謝謝老公,我會更愛聽。”
“哦!”女孩一雙乾淨澄澈的眸光落在男人英俊如畫的五官上,還是溫涼淡漠的語調,“謝謝老公。”
紀雲深不敢要求太多,又摸了摸她的臉蛋,“乖!”
去墓園的一路上,風景都不錯,林城是四季分明的城市,每個季節都有每個季節的美,只是她怕冷,所以不喜歡秋天和冬天。
到了墓園,她將在半路上買的向日葵花捧在懷裡,很大的一束,幾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男人一手撈過去,另一隻手攬著她的腰,一步一步朝著深徑小路走去。
墓園的園林景觀修建的很好,大多數以玉蘭花樹為主,大概是因為玉蘭花樹是林城的市樹,所以林城人對它格外偏愛,幾乎到處都是它的身影。
又轉了一個彎,幾乎就到了墓園的盡頭,而就在那盡頭處,一座墓碑漸漸映入眼帘。
上面沒有繁縟的文字,只寫了愛子紀山海之墓,下面落款寫著,父親紀雲深,母親喬漫,2017年9月10日立。
她猜的沒錯,是個男孩。
老人都說懷男孩,不願意折騰母親,她從懷孕到孩子流產,都沒怎麼吐過,難受過,可以想見這個孩子多麼心疼她。
紀雲深將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女孩則直接蹲下來,一點一點撫著墓碑上面的字。
原來他們的孩子出生,他會給他起這個名字。
紀山海,心中有愛,重如山海的意思麼?
喬漫披散的如瀑黑髮,被山上的風吹的飄動,遮住了眉眼,也遮住了她眼底的萬千思緒。
末了,她只說了一句,“寶寶,是媽媽對不起你。”
沒能保護好你,沒能讓你看見這個美麗的世界,甚至沒有讓你跟爸爸媽媽見上一面。
這麼些年,她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這三個字或許對別人來說只是一個道歉時慣用的詞語,但對於她來說,卻是比什麼都重。
男人伸手,揩掉她臉上的淚,聲音藏著壓抑的顫抖,他說,“漫漫,剩下的債,我會替你還清。”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不會就這麼讓他沒了。
喬漫大病初癒,再加上體虛,哭了一會就直接暈了過去。
男人抱起她,在山間的小徑上疾步而走,踏過鋪滿落葉的枯黃草地,一路來到了墓園外。
菸灰色賓利車旁,停了一輛黑色的賓利添越,他按下遙控車鎖,將女孩抱緊座椅上,關了車門後,才回身,走近倚在賓利添越車身上抽菸的男人。
傅青山眯眸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然後從煙盒中抽出一根,遞給走近的紀雲深,“之前的資料有誤,是因為有人故意動了手腳,童沁深諳心理學,是個極限賽車愛好者,也熟悉槍枝,聽說因為她的養父常常騷擾她,她便練了許多防身的技能。”
說到這裡,傅青山頓了頓,薄薄的煙霧,將他硬朗的五官輪廓映襯的柔和了幾分,“至於老方……老紀,他可能只是一時被那女人鬼迷了心竅……”
紀雲深一手按下打火機,一手護火,低頭湊近,點燃叼在嘴裡的香菸,“不對。”
話落,就扔掉手中只吸了一口的菸頭,高級的黑色皮鞋碾壓在上面,“繞過老方的人,把童沁帶出來,她的背後應該不止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