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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鄭耀揚,我和你再不能這樣下去了,是了結的時候了。
回香港已經是星期一,有人來機場接我和秀芳,大家似乎也對我和他們芳姐的二人之旅感到驚異,是啊,再怎麽說也輪不到我。但因為雙方神情坦蕩、表現友愛,使眾人暫且相信這只是一趟輕鬆的公差。
中午不顧疲勞,直接去跟曾偉祺匯合,行李直接託運,廖京已提前被護送上機,我跟阿祺搭下一班。張冀雲、波地、秀芳都來海景別墅為我餞行。
「保重,陳碩。」分別與他們擁抱一下。沒有太多的離情別緒,也不期待再多,我踏上回程之路。
在機場候機廳,我跟阿祺靜默不語,直到──鄭耀揚走進我們的視線。沒有穿西服,高大筆挺的好身板一身灰白,顯得很休閒很矯健,鶴立雞群,很多人的眼光都向他看過去。他沒什麽表情,徑直向我走過來,我沒有動。
他說:「不想跟我說一聲再見?」
「還會見嗎?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說。」
他把手伸過來撫摸我耳鬢的頭髮,旁若無人:「別把事情說得太絕對。」
「我認為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用手臂擋開他的手。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不再說話也不再動作。我們就這樣持續沈默著,阿祺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光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但我們始終只是沈默而已。直到要上機,我站起來。
鄭耀揚突然一把拉住我,給了我一個結實的擁抱,然後他重重吻上了我,周圍一陣驚呼。阿祺過來扯住他,鄭耀揚並沒有糾纏,可能也意識到場合問題,我們立即被分開,阿祺漲紅了臉沖他怒吼:「媽的,你個瘋子!」
我往後退兩步,用手背緩緩抹了一下嘴,所有人都在看這齣好戲了,別鬧大了上明天的頭條,鄭耀揚畢竟是公眾人物。
對視片刻,我轉身疾步而去,阿祺罵罵咧咧地跟上來,從來沒有這麽著急登機,倒不是怕他會跟上來,而是怕我的心沒有隨我的腳步跟上來。
從此形同陌路了,鄭耀揚。我以為這就是結束──
第7章
回到紐約,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恍若隔世,適應了黃皮膚黑頭髮的中環大道,對於曼哈頓的歸屬感反而被沖淡了。
張守輝並沒有立即接見我,而只是一通電話:「陳碩,你有待重新評估,好好總結一下自己的問題,一星期後我再找你。」意思很清楚:你暫時可以不必回成業了。很好,他就是有資格這麽一句話毀了別人,很好。
我不會選擇以頹廢買醉、夜夜笙歌來麻醉自己,我一直都能冷靜地應對突變,這是我惟一的優點。回到久違的上西區公寓,拉開一屋子的白布,我坐下來抽菸,暗自分析一下形勢。
我這樣的人張守輝手下不會少,沒有我陳碩,地球照樣轉。我覺得自己跳進了一個無底洞,到最後是吃力不討好。
又恢復獨來獨往的生活,晚上想找個女人,但最後還是自己解決了,突然想到鄭耀揚,欲望逐漸攀升,噴得滿手都是。把枕頭蓋在頭上,不禁有點茫茫然。
房裡的電話這時候響起來,誰會消息這麽靈通,第一時間知道我回來?我還沒有跟任何人接觸過。
猶豫地接起來:「陳碩,哪位?」
「就想知道你到沒到。」
我整個人震了震,聲音極力維持鎮定:「你怎麽知道我公寓電話?」
「這並不難。」
「想幹嘛?」
「隔個太平洋呢,能幹嘛?」他這麽說,「況且要跟你這個美國時間搭調,還真有點磨人。」
我稍微放鬆:「別說兩天不見就想我了。」
「還真有點。」那邊低笑,「老頭怎麽說?」
「恭喜你勝利,我快被解僱了。」
「很好,再收拾行李來香港,我等你。」
「你別他媽的胡說八道,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攪合。」我大聲用英語罵過去。
「不是胡說,我跟老頭子談過了,只是三千萬港幣他不買帳,他要換成美金,我就說你很值錢。」
「承蒙你看得起,但我不是驢,不必由人倒賣,明天我就離開成業。」
「你以為可以乾乾淨淨脫身?」他這樣說,我沒法反駁,「以前知道的太多,現在要輕易走,想都別想。」
「你用三千萬美金替一個奴隸贖身?夠偉大的啊,簡直可以戴上光環成救世主了。你應該深入尚比亞貧民窟普渡眾生。」
「陳碩,你別跟我講這些瞎七搭八的,我也沒空跟你開玩笑,我跟你說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口氣已經不耐煩。
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鄭耀揚你聽好,我陳碩現在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就像你剛才講的,隔條太平洋呢,你沒有義務也沒有這個資格管我。懂了嗎?如果你再打來,我會換號碼。這裡是美國,不是香港!」
我甩了聽筒,拔掉電話線。其實我極少動怒,現在被鄭耀揚弄得很心煩。以後遇上打劫可以說:「別傷我,我值三千萬美元。」鄭耀揚遲早會害死我。
洗個澡換了身衣服,去林肯中心的大都會歌劇院消磨時間,等出來後逛到噴泉廣場東側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剛要拐彎,就被人猛地拖住手臂,本能地去擋,從後面又上來兩個壯漢,一接招就知道是高手,他們一共大概有七八個,這樣的身手絕對不是普通打劫,我跑出廣場,他們一直追,追得很兇。
直到無路可退,我停下來,試著跟他們談判:「嘿老兄,我得罪你們了?這還是藝術會場轄區範圍,火氣可別那麽大。」
「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啦,小子。都堵你一個月了,再不出現,老子腳底板都要生蛆了。」一個操澳大利亞口音的大漢對我陰笑。
原來不是張守輝要滅我,我突然笑了:「你們是費斯特家族派來的人吧?」
「腦子倒不笨。」有一個掏出槍來,靠過來抵住我的腰。
「想我怎麽合作?」我微笑著表態,希望他那把槍不要走火。
「去見先生。」他簡短地回答。
然後我上了他們的車,像待宰的豬一樣一路被運到曼哈頓島上東區的費斯特家族豪宅。
保鏢終於鬆開了手,蘭迪默。費斯特從容地向我走來,玻璃珠似的綠眼珠閃著不善的光:「班傑明陳,恭候你多時了。」
「莉蒂亞好嗎?」我淡定地笑。
「看來,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絕情哪,枉費我妹妹對你的一片痴心。」他遞過來一杯威士忌,示意我坐下,然後問,「你打不打算娶我妹妹?」
「費斯特家不是一向看不起黃種人嗎?怎麽,現在開通了。」
「這你要感謝莉蒂亞,她的反抗精神令我們吃驚。」
「你們妥協了?」
「不是向莉蒂亞妥協也不是向你,而是向她肚子裡的孩子。」
我站起來:「你說什麽?!」
「當然,如果你有辦法說服她不要這個孩子,我們也絕對不會反對,因為費斯特家對於不高貴的血統總是排斥的,可我們同時也反對暴力和謀殺,所以,我們不會親手扼殺任何家族成員的骨肉,即使是個雜種。」蘭迪默用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透視著我。
「我,考慮一下。」這個時候也不免有些亂。
「考慮結婚還是考慮要不要這個孩子?」蘭迪默犀利地逼問,「班傑明,別以為你還有很大的餘地考慮,我們費斯特家可不會等到莉蒂亞的肚子鼓出來再來要求孩子的父親承認,這事不可能發生在費斯特,明白嗎你?」
我說:「好,我娶她。」
蘭迪默挑起眉毛:「什麽時候?」
「隨你們。」
他嘲諷道:「一個有色人種想通過征服女人來進駐費斯特,這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有話在先,婚後,你沒有資格享有這裡的任何東西,當然,如果莉蒂亞不介意將她的那份送給你,我們是不會幹涉你家事的。」
「這裡的東西的確不適合我,畢竟裝模作樣不是我的本質。」
蘭迪默狠狠警告:「說話小心點兒先生,你得看看自己在哪兒,在對誰說話!」
「我非常清楚。」我瞪著他,「非常。」
「好好好,這樣沒教養的妹夫還真讓人不敢領教。」他故作勢態地搖搖頭,「想見莉蒂亞嗎?馬上可以滿足你,斯汀,帶他去見未婚妻。」
我見到了美麗的莉蒂亞,她坐在窗台邊看月亮,我輕輕叫了她一聲,她回過頭來,熱淚盈眶。
「班傑明,你來啦?」莉蒂亞向我慢慢走過來,我看不出她體形有什麽變化,但她穿著寬大的裙子,唯一的變化是她褐色的長髮剪短了。她跟秀芳是完全不一樣的女人。「還好嗎?」我抱住莉蒂亞豐腴且具曲線美的身體,輕吻了她的臉。
「我不想追問你為什麽不辭而別,我也不想知道你現在又為什麽主動來找我,總之,你回來了,這比什麽都好。」不知是哭還是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家族,但你還是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我不知道這是說給她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費斯特不會挽留我作客,既然他們目的已達,我也順利回到自己的公寓,但一般情況下,出行會遭監視。
這一夜一直失眠,很不安穩。早上十點鍾電話又響起來,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因為這鈴聲突然急速地律動:「餵。」
「陳碩,謝天謝地,你在家。我以為你一回紐約老家,肯定夜不歸宿,想不到那麽老實。」一陣歡笑。
「秀芳?!」
「耀揚告訴我電話號碼的,你還好吧?」鄭耀揚真有辦法,居然想得到讓秀芳撥。
「還行。你呢?」
「最近臉上老出疹子,大概是想你想的。」
再心煩也不禁笑出來:「有事?」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不喜歡我打來?」
「我不會那麽說。」放鬆下來,坐倒在床上。
「現在我這兒是晚上九點鍾,剛和耀揚參加完一個宴會,今天那雙鞋根太高了,差點兒出事……哈哈哈。」似乎一切正常。
「秀芳──」
「嗯?怎麽了?」其實她也很敏感。
想了一會兒我說:「秀芳,我要結婚了。」
「What?!噢天哪!天哪天哪。」她大聲叫,「耀揚!咦福伯,耀揚呢?他在樓上?噢算了算了。」又對著聽筒笑,「陳碩!在嗎在嗎?」
「你大小姐別太激動。」
「我夢中情人又少一個,不是激動是致命打擊好不好!」她聲音充滿活力,「你的保密工作別太到位噢,給你騙個半死。上星期問你有沒有女朋友都裝傻,現在居然要結婚。你好啊。什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