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不,現在不是了,沒記錯的話,半小時前你把它給了我,噢對啦,連同你的車。」
「以前我說你專會過河拆橋,還真沒說錯。」他不大高興了,「我有備用鑰匙。」
「勸你最好不要用。」
這時電梯門開,有三個人從裡面出來。其中一個是宙風保全部的經理黃令申,他看見我和鄭耀揚堵在電梯口非常吃驚。
黃令申跟老闆打個招呼,然後轉過頭有些興奮地看著我:「陳哥你終於回來啦,聽說芳姐找你找得很急,你玩失蹤啊?連個消息都沒有。」他是個老好粗人,說話也有點不經大腦。
「我知道,我會跟她聯絡。」是有些內疚,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想過聯繫秀芳。
「阿申。」鄭耀揚打住他的問話。
「鄭哥,有事儘管吩咐。」
「把車開過來,現在送我去風運酒廊,我有事找波地。」
「三分鍾後我開過來。」黃令申最後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腳踩進電梯,兩鈔後,鄭耀揚一手隔開快合攏的門,迅速抬右手看了看表:「晚上九點,你來風運。」
「幹嘛?敘舊?」
他的嘴角邪氣地上揚,冷笑了一下,退了出去。電梯門終於合上,眼中留下鄭耀揚一個瀟灑的背影。
回305套間,一種極其陌生的熟悉感撲面而來,跟我的心情倒吻合,這地方曾讓我感到窘迫,但現在,我在此卸下一身疲憊。躺進大浴缸里,全身筋骨似乎得到解放,升騰的熱氣到處飄浮著鄭耀揚的氣息,我甩甩頭拋開這些錯覺,昏沈間進入睡眠狀態。
直到有些轉涼的水漫過耳鼻眼,我才豁一下從水裡坐起來抹把臉,遊戲健將差一點淹死在浴缸里,我可不想製造此類可笑到極點的新聞。
回到臥室,到那個我喜歡的陽台上干坐了會兒,再到床上睡過去……中途醒來看看時間已經是十點半,不知道哪裡來的精力,又起身穿戴起來,下樓取車上路,剛跨進風運酒廊就看見鄭耀揚正好迎面出來,我們倆同時一怔。
「你整整遲到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鍾。」
「我有說過一定會來嗎?」側過身子從他旁邊經過。
風運的人氣還是那麽旺,我坐上吧檯一角。上次那個叫阿明的調酒師看見我,主動上前來:「陳碩吧?好久不見你了。」
鄭耀揚這時坐到我身邊,彼此都好像不認識似的,我也自顧自跟阿明瞎扯:「是啊,很久沒來──出了趟公差。」
「鄭哥。」阿明有些敬畏地推過來一杯紅酒。
鄭耀揚轉了轉酒杯並沒有喝,而是側頭問我:「怎麽想想又出來了?」
「睡醒就來啦,並沒有想。」
一陣低沈的笑聲傳入我耳膜,他還隨手摸了摸我的後腦,我伸手壓了壓自己不服貼的頭髮,洗過頭睡過覺一定有會幾根翹起來。
突然感覺到阿明朝這兒投過來的驚異眼神,我立即意識到鄭耀揚和我的舉動有些不成熟,於是站起來走開。
突然,一個溫熱的身體撞進我懷裡:「陳碩陳碩,你讓我好找!」
「會不會怪我?」我笑著擁抱秀芳。
「不不,你重現江湖就好,我就是擔心你出什麽事,如今看你完好無損,自然不再追究你的責任。」她對我左看右看,「耀揚剛跟我說過你回來了,我正等著你呢。」
「你整整通緝我一個多禮拜哪。」
她輕撫我的臉:「小意思小意思。你好像瘦了,在哪兒受苦受難哪?」她豪慡地拍拍我的胸膛,「不過身材還是這麽棒,正好,做伴郎最合適,物盡其用。宙風大批未婚女想要結識你,陳碩,你會因此成為萬眾矚目的黃金單身漢。」
「多謝抬舉。」
我回頭,正好與鄭耀揚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隨即避開……
因為要開車的緣故,擋住了宣稱要罰我酒的秀芳。
她看我的確長途跋涉精神不濟,也只好作罷,笑著問我:「現在住哪兒呢?」
「麗月宮的套房。」我沒有說就是鄭耀揚那個專用套間。
「不如搬回來仍舊住海景別墅吧?」秀芳提議。
「暫時這樣就好,住哪兒不都一樣。」
「怎麽一樣?怎麽會一樣!我現在住海景,你是不想跟我碰著面還是怎麽著?」看來秀芳已經正式入住,成為女主人。
我苦笑:「我考慮一下。」
「這還像句話。」她坐下來突然對我眨眨眼,「耀揚一回來,你也失蹤了,沒有必然聯繫吧?」
我平靜地看了看她:「沒有。」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和耀揚有什麽矛盾了呢。看你們兩個不慡快,我多憋氣呀。」
「我跟他……只是有時候意見不合,能有什麽矛盾。」
「所以你才肯回來宙風!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嘴巴硬得要死,心是挺軟的。」
我對她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了解我啦?」
她很有女人味地說了句:「你們這些男人,誰搞得懂!一個比一個麻煩。」
等我回頭看,鄭耀揚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了。進門沒有打招呼,離開也就沒有必要道別,趁著月色當空,我也決定回去補眠。
第二天醒來已經不早了,時差倒來倒去真是折磨人。九點整有人敲門,門外居然站著服務生,我說:「我沒有叫客房服務。」
「噢,是鄭先生替您預訂的早餐。」服務生後還有一個舉著托盤的。
我就這樣享用了配製合理的早餐,一杯咖啡後,神清氣慡地去宙風報到,首先是去見鄭耀揚。
他立在落地玻璃邊,一身深灰,有一股凜凜之威,回頭看到我他疲倦地笑笑,很明顯,他昨晚沒有睡好。
一副公事化的口吻道:「辦公室騰出來了,張冀雲在那兒守著,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的,到時候讓秘書去辦。」
「喬安娜?」老實說,對她的熱情奔放我印象深刻,但現在我是故意這麽問的,也不知為什麽,就是不想讓鄭耀揚覺得我萬事服貼。
鄭耀揚冷笑:「如你所願,下午我就會派她過去你那邊。」
「多謝。」我轉身去開門,突然又回頭問,「我還是董事局成員嗎?」
「那得視你對宙風的貢獻程度再作決定。」
「好,我知道了。」
「陳碩。」他又叫住我,「中午跟我去見銀盾的馮鵬飛。」
銀盾計劃已經正式啟動,馮鵬是銀盾的董事長,在運行當中,雙方領頭人也需要有幾次當面的會晤,更好地討論一下細節問題,但像我這種凳子都沒坐熱的員工,立即重新獲得重要項目的參與權,不禁也有些疑惑。他解釋道:「你比較清楚這個項目,到時可以提些建議。」
我沈默地點了一下頭,走出他的辦公室。下樓去,張冀雲正忙著指揮,我靠在門上戲笑:「我一來你就要搬上搬下,真是罪過。」
「知道就好。」他把一個文件盒子枕到我手臂上,整個人往我肩膀上掛,「老兄,你來無影去無蹤,我則跟在你屁股後頭轉,狼狽得可以你明不明白?你讓兄弟我很難堪啊。」
「又重回主樓,哪來那麽多牢騷!又不是發配邊疆。」
「別臭我了,還不是某人不要呆,老闆好歹也退而求其次,讓我張某再獲新生上前湊湊趣,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口氣酸得掉份。」我笑。
「陳碩,我早說過我們不是敵人。」
「你不但有自知之明還有先見之明,絕對是能人,坐樓下真是委屈你了。」
「切,又拿我開心。」他晃蕩晃蕩捧著盒子出去了。
中午會見時候一到,就和鄭耀揚一前一後開車去目的地。到餐廳門口,他才問:「吃得慣日本菜嗎?」
「還行。」
隔了會兒又冒出一句:「晚上我過來。」
「幹嘛?」
他瞥了我一眼說:「沒幹嘛。」
新鮮肥美的鯛魚片,色澤鮮豔透明的煙燻三文魚,以及精緻誘人的刺身拼盆,佐以口感醇和的清酒,日式料理餐廳也鋪陳著各類壽司精選。被鄭耀揚說重了,這種東西我並不喜歡,但馮鵬飛喜歡,他有一半的日本血統。
鄭耀揚在生意場上牽就人的次數並不多,但吃飯這種小事,他不會跟人家爭,該哪兒就哪兒,吃墨西哥菜也無所謂。
馮鵬飛先到,他也是精準無誤的商人,但因為出身美術世家,所以有些藝術細胞,不愛太過正式隆重的場面,比其他商人少些市儈氣,年輕有為、坦蕩守信,所以鄭耀揚也不討厭他。馮鵬飛迎上來,一眼看到我,眼神有些意外:「這位是──」
「計劃糙擬人之一,我的助理陳碩。」
我與他握手,眾人入坐榻榻米開始正式討論合同,協調各環節,我也只是適時提一些疑問,他們兩人都不是主觀的人,分析力極強。到下午三點,鄭耀揚接到電話要趕回宙風先走一步,會談結束。
我獨自到停車場取車,這時一輛白色跑車兜到我旁邊停下,車窗下搖,正是馮鵬飛。他一貫冷峻的臉此時卻流露著淡淡的笑意:「我看出你不喜歡日本料理,晚上請你吃法國大餐作為補償。」
我並不作答,先把車子倒出來,然後探出車窗對馮鵬飛說:「我也不喜歡法國菜,改天請你吃印度手抓飯好了。」
他也聽出我的嘲諷,笑得有些不自在,大概很少被人拒絕,而且是用這樣的言辭拒絕,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可我陳碩是個男人,沒餘地供他老兄發揮魅力。剛才這小子看著我的眼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對頭,只是鄭耀揚在這方面比較遲鈍,他一直以為自己跟別人那種性取向不是一碼事。
他跨下車來,把名片遞進來,這麽高傲的人做到這一步,我也不大好意思明著挑釁他了,不曉得我陳碩什麽時候給過他暗示,他居然有膽子上來搭腔。不過嘴上已經客氣點,畢竟是合作夥伴:「馮先生,這頓飯先欠著,有時間再還。」
「周末如果方便,一起去打高爾夫?」並不死心,語氣也保持溫和,這類商人一般修養功夫練到家,「還是──你更喜歡網球?」
「周末再說吧。」踩油門就走,這種權勢在握的人都不簡單,一向自覺無往不利,所以能不應付就不應付。
秀芳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要我去接她一下。其實秀芳手頭打雜的一大幫,她卻偏偏叫我去接,心裡也沒什麽底,調轉方向盤去了市內一家有名的攝影樓。
她正在試婚紗,上來拉著我滿臉幸福洋溢,左右側側身讓我欣賞:「JPG的新款婚紗,靚不靚?」
這話她應該留著對鄭耀揚說,不過說實話,的確光彩照人。我挺捧場地點了點頭:「看起來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