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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人們所不齒的男人間的性愛吧,覺得很慡,也很屈辱,這是一種具有顛覆性的行為,一種不正常的生理反應,但得承認,如果有合適的對象,這很難抗拒。
直到我們都累得不行,才彼此掙脫開。鄭耀揚隨手在床尾拉了個墊子放在身後坐起來,在床頭柜上摸了支煙點上,就那樣靜靜地抽起來。
我們這樣子挺可笑,像是彼此奉獻第一次,這齣戲由兩個身經百戰的情場老手主演,這會兒脈脈不得語,倒也稀罕。
「這算什麽?」鄭耀揚低啞的聲音輕輕揚起,我仰起頭看他在煙幕後的英俊面孔,有些模糊,眼神也少有的迷離。
我掠一下亂發不經意地接上:「總不能算一夜情吧?」
他有些煩躁地撳滅了菸頭,低頭看我,眼神仍有點不敢確定,但語氣倒是肯定的:「我們真的做了。」
「是,我們做了,而且還很激烈。」我淡淡道。
「見鬼。」
「這種事也沒什麽,你不是一向比我灑脫嗎?」看他的臉色開始恢復冷冽,我又說,「你是擔心跟男人上了床,還是擔心跟敵人上了床?」
「有區別嗎?」
「有,很大的區別。」
「好,我告訴你。」他俯下身來,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宣布,「我都不擔心!滿意了嗎?」
他掀開薄被下床,矯健的身軀布滿縱情的痕跡,呵,他的情人們可有場火好發啦。鄭耀揚又去浴室清洗,然後回來從我衣櫃裡取出一套乾淨衣褲,毫不客氣地穿上身,他跟我身材差不多。
邊扣扣子邊轉身對我說:「明天晚上七點到風運酒廊來。」
我隨意地點點頭,也下床往浴室里去。當整個人浸到了熱水裡,才知道這不是夢。
「我把協議帶走了。」他在客廳嚷了一聲。
協議書?!顧不上從頭到腳濕淋淋,還是衝出去豁一聲拉開浴室門:「我──太疏忽大意了。」
這麽重要的商業機密,我竟然把它隨意丟在茶几上,還被鄭耀揚發現,要是平常,他非宰了我不可。
「下回記得。」他只用食指朝我的方向點了點,匆匆轉身出去了。
之後起碼有三十個小時,我沒再見到鄭耀揚,秘書喬安娜進來遞上一杯咖啡:「爪哇咖啡,你最喜歡的純味。」
「謝謝。」我笑笑,按了按太陽穴。
「累了?」
搞了一夜,怎麽可能還生龍活虎。對手是鄭耀陽,又不是嬌柔的女人。
「還好。」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噢。」她繼續說,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有些超過秘書的職責了。
「喬安娜,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她輕輕一笑,清純的面容出現反差極大的誘人表情:「我想約你去跳舞。」
「我不大在行,有我這樣的舞伴會讓你丟臉。」我委婉地拒絕,跟自己的秘書最好別走得太近。
「華爾茲都能跳,怎麽不會跳舞?」她一臉知難而不退的樣子。
「華爾茲?」
「看來陳先生忘了那天了?」她調皮地對我眨眨眼睛,「33,記得我嗎?」
噢,天哪,是那日陷害我上台與鄭耀揚表演接吻的那個面具美人,在那之前我們的確共舞過一支華爾茲。
我失笑:「原來是你。那天你是故意的?」
「對不起,我也是受人之託。你不會再生氣了吧?」
「隔那麽久再來怪你,有那必要嗎?」
「那你答應去跳舞了?」
「不,今晚不行,我約了人。」
她笑著靠上來:「誰?如果是女朋友,我就只好不勉強你了。」
「是男朋友呢?」
「說白了,就是不願意參加我的舞會。」她沒有把我開的玩笑當真,苦笑著向外走去,「像你這麽英俊的男伴約起來自然困難重重,我有心理準備,下次!下次可別想再推我。」
「幾點鍾?」我問,喬安娜停下腳步回頭熱烈地看著我,「舞會幾點鍾開始?」
「九點半。」她又走回來,優雅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紅色小卡片,放在辦公桌上慢慢推到我眼前,「私人派對,務必賞光,如果你能來,所有舞伴都沒有你強。」
「為什麽是我?」
「我對你一見鍾情。」
「在陷害我之後?還是在我摘下面具之後?」
「不,是在你戴著面具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間開始。」她笑起來,「今晚,我可不捨得害你,我保證。」
「我不一定能來。」話先說在前頭。
「只是不一定是嗎?我──一定等你。」她留下一個意味深長淺笑,婀娜地走出我的辦公室。
人們稱這種經歷為「遇」。
七點準時到的風運酒廊,門口掛著提示牌:今日包場,謝絕入內。很不尋常,我走進去,大幫人在裡面,都是宙風的兄弟,當然也不乏盛妝的美女,這個酒廊格調相當高雅,似乎真是招呼人品酒的,這出乎我意料。
挑了個吧檯邊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年輕的調酒師走過來微笑道:「要什麽?」
「哎,他要什麽問我就成了,是不是?」一隻胳膊橫著攬過我的肩膀,肆意地搶下我的話。
斜眼看向來人,笑著避開他的爪子:「我跟你有這麽熟嗎?」
「阿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最鍾愛的男人陳碩,給他來杯你拿手的‘冰魄’,讓他暫時回回魂。」張冀雲說話一向也沒個正經,這點兒倒跟阿祺像,但他比阿祺老辣許多。
「是誰透露這個內部消息給你的?」
「怎麽?」
「今天趁此機會,送什麽大禮籠絡鄭哥?」
「大禮?」我不得不用詢問的眼神再給這位老兄多一點關注。
「嘿嘿嘿,別跟我說你什麽都沒準備!老兄,專程來騙吃騙喝的啊?」
「什麽日子?」我有點兒感覺不對勁了。
「你這種人神經粗到這種地步,真是──算了算了,就算我好心幫幫你。」他湊過來,「今天鄭哥大壽,你機靈點兒,我訂下了Movado限量版手錶,全球一百隻,鄭哥有集表的愛好,我擠破頭花大本才搞到一隻,要不要兄弟我把這次表現的機會讓給你?」
他不信我這麽不接靈子,其實我真不知道鄭耀揚是今天生日,這並不是我關心的問題:「不必捨命割愛,我帶了賀禮。」
「嘖,就說嘛,小子跟我裝傻。」他坐下來,把雞尾酒推過來,「嘗嘗。」
「主角呢?」
「鄭哥在後面,跟波地他們在一塊兒。」
這時候波地出來了,朝我們走過來:「嗨陳碩,你也到了。鄭哥被兄弟拖住了,他今天可有大消息宣布。可能你不大清楚,其實每年鄭哥生日,大夥兒就會聚一下。」
要是事先知道,還真不曉得送什麽好,有什麽是他鄭耀揚沒有而我陳碩又給得起的?我只是奇怪他沒有選麗月宮的宴會廳,而選在風運。
「來啦。」波地叫了聲,張冀雲也迎上去。
今天的鄭耀揚英氣逼人,二十八歲的他引領整個宙風,已有絕對的王者之風。從人群後看他,更能覺察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和姿態,並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一種壓迫感,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黃令申帶著幾個在威虎幫事件中剛痊癒的兄弟上前敬酒,大家哄鬧成一團,開始不分長幼、上下地亂。我多少也受點感染,心情好起來。
不過也只是低頭喝酒,那種混合酒真不大適合我,不過張冀雲剛才打趣道:「要喝上好香檳,請到君悅或半島酒店,那兒或許可以滿足陳大少爺的需要。」
直到我聽見大家暴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和喝彩聲時,我才意識剛才聽到那兩個字不是幻聽:「訂婚。」他是這麽說的。
然後秀芳說:「我今天要感謝一個人,是除了耀陽和我爸之外,我最愛的一個男人──陳碩。」大家鬨笑。
我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會提我,她的眼睛穿過人牆向我溫柔地投過來:「陳碩,我不會忘記咖啡廳里的那些話,謝謝你。還有,我有一幫姐妹在這兒都想認識你,甚至有漂亮妞說你可媲美中世紀美男子雕塑。」
她這時候搞幽默,弄得我有點尷尬,大家的眼光都朝這兒來了,作焦點一向不是我的優長。
我循著那道最銳利的眼神看過去,四目相對,別有一番異樣的震顫。我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先輕擁秀芳,吻她的臉笑道:「離勝利還有一步了,嗯?」
「是是,革命尚未成功,歡迎指導。」她笑倒在我懷裡,今天她感到了一些確確實實的幸福。
然後到鄭耀揚面前,他正專注地看著我,仿佛想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什麽來,我從容伸手擁抱了他,也在他耳朵吻一下:「恭喜你。」
全場人徹底靜默下來,秀芳剛才當著眾人面十分親密地膩在我懷裡,還無所顧忌地大笑,這已經很讓人覺得詫異了,現在,我又給了鄭耀揚一個貼面吻禮,這引起了全場強烈的反應。
我若無其事地退後一步,回頭對波地說:「我請全場香檳!」
誰說喝香檳一定要去半島,我知道波地這兒有上好的存貨。這種日子,他不敢不拿出來。
我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場面頓時恢復活躍,張冀雲又轉到我面前,一臉驚嘆號:「拷!陳碩,不得了哪你,芳姐都罩得住!這種場合你還夠能攪的,讓芳姐抱著你不放,有一套啊。還居然──居然連老大都敢Kiss,你還有什麽不敢的?這裡是香港,不是你老家,搞得那麽洋派,想嚇死人哪?陳碩你厲害,真是服了你!」
「你難道忘了上次為了搞我,還讓我和他當眾表演過熱吻。」
「上次……」他一臉痛苦,「上次不知道誰是誰,有什麽大不了,那是老大他臨時起興,不關我的事。」
「今天是我臨時起興,不關你的事。還以為宙風的人都是處驚不變,看來也不怎麽樣嘛。」我悠閒地喝一口酒。
「跟你比,我們是都不夠看。」他突然大笑,「全場香檳,你這個人!一句話讓波地預訂了一年的空運珍藏極品成了地攤貨,任大夥兒糟蹋,我們這些粗人懂什麽是香檳!波地非恨死你不可。」
我沒有再坐下去,尋了個缺,去了喬安娜的私人舞會,在玫瑰園內,她的家境原來那麽好。那晚,沒有長輩,只有青春和熱力,我們纏綿共舞了一夜,凌晨三點我才從她那兒出來,她坐在窗台對我嚷:「陳碩,我愛上你了,我愛你──」整幢樓都能聽見。我笑著打方向盤,回海景別墅。
邊走著邊脫下外套扯開鈕扣,一身疲憊地打開房門,卻發現自己的客廳燈光敞亮,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正端坐在白色沙發上,嚴厲地審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