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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這三天,我幾乎不能自持,國內向我報告宙風近幾天的項目進展,我也是聽得心不在焉,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專業」。沒有鄭耀揚更確切的消息,我根本無法若無其地繼續工作。我完成不能相信他們會善待他,一定有更多不可預知的事情正在醞釀當中,只恨自己不能及時破解那些密碼。

    午夜時分,坐倒在地毯上,斜倚著陽台的落地門框,各類揣測的恐懼仍在心裡盤旋不定,側頭看著窗外燦爛的夜景,心跳徒地加速,按捺不住急沖胸腔的躁亂,我把頭擱在手臂上一動不動很長時間。

    大概還沒有誰有機會看到我這副頹廢茫然、束手無策的樣子,真是他媽不好受!慢慢端起手邊的咖啡,才一口就覺得苦得難以下咽,也許從現在起,我應該多一個加糖的習慣。

    這幾十個小時裡,我反覆回想著鄭耀揚給我那幾句台詞,沒法推斷出其中的涵義,這讓我十分不安和懊喪,明知道一切都只是陰謀的一部分。他們不惜派職業殺手拿下他,此時,又從中得了什麽好處才會這麽輕易放掉他?他們要的是什麽?雖然不外乎是權力、金錢,但並不清楚他們只要其中的一樣,還是全部,沒有什麽陰謀會留下仁慈的餘地。

    第二天我就決定去見一個人,一個我以為永不再需要正面交鋒的人──張守輝。

    經過兩道關口,才進了他的特護病房,他半躺在那裡,並沒有外界傳得那樣病態,他的眼神仍然透著精光,不過少了幾分冰涼的殺意。

    我沒有坐下,只是走到床頭邊,我們都打量著彼此,誰都沒有選擇先開口。

    最後還是他忍不住破了戒:「耀揚有消息了?」

    「難道還能期待有好消息嗎?」這個時候了,沒必要再含蓄。

    「是我的疏忽。」這件事上,張守輝比誰都清楚始末,「不該牽涉到他的,原是想向外界發出一個訊號,但這次,我顯然錯了,錯估了那幫人的狼子野心,他們全是群不守江湖規矩的敗類!」

    我嚴正表明立場:「不會就這麽簡單了結的,如果耀揚出什麽事,我會同他們拼到底!就算陪上宙風也在所不惜。」

    張守輝突然激動起來:「宙風是耀揚親手打拼的基業,不是你陳碩一個人的!」

    「沒有鄭耀揚的宙風根本沒有意義!」我的態度算不上很好,「張董現在承認宙風的價值了?想當初你可是千方百計讓人去搞破壞呢,那時候的宙風在你眼裡可是一文不值,如今,你的無故饋贈和沒頭沒腦的慷慨把我們全拖下了水!難道你就沒有更好的控制勢態的辦法了嗎?」

    「我動用了一切後備力量去搜索耀揚的下落,只是這一次,對手太狡滑──」

    我憤憤打斷他:「你當年用在別人身上的手段可比這厲害得多,沒有綁架犯不狡滑的,這個世道有人存心想作亂,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止!但是凡事都要有代價,鄭耀揚明天會被送回來,如果有什麽差池,我絕對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不惜一切代價,我說到做到!」

    他的眼神越來越冷:「陳碩,你總是在想著顛覆,你和耀揚在一起本來就是大錯特錯的事,我至今都這樣認為。成業董事會前幾天還把你們的作風問題搬上檯面來討論,公開反對耀揚的繼承權,我的老臉往哪裡擱,你們想過沒有!」原來最終,張守輝最在乎的,還是那點面子。

    我俯下身子盯著他:「有些東西一旦建立就很難改變,如果你還能為他做什麽的話,就趕快想辦法把那群敗類弄出成業!這場仗,誰都有可能輸得一敗塗地,我不希望輸的那方是你。還有,我可不管你的面子掛不掛得住,我只在乎鄭耀揚是不是沒事!」

    他斬釘截鐵地說:「耀揚是我外孫!」

    「好,我相信你。」我挺起身體,倔強地走了出去,在跨出病房的那一剎間我回頭道,「如果我能夠離開他,我早就這麽做了,之所以沒有做,是因為他需要我在左右,今天要是我失蹤,他同樣會盡其全力。」

    回到酒店,我撤走了在周圍埋伏、行跡明顯的保鏢,獨自坐等。晚上十二點鍾才過,門鈴就響起來,我警惕地穿過客廳貼到門上,門外站的是兩個黑衣人,來了!我慢慢開啟房門,直視這兩張木然的面孔。

    其中一個首先說:「陳先生,我們老闆一向守時守信。」

    「人呢?」我表現得儘可能淡定。

    另一個男人打了個響指:「老闆暫時不能親自來見您,不過鄭先生我們已經帶到。」這時,有另兩個人架著昏迷的鄭耀揚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憔悴令我心驚,抑制不住陣陣焦慮,我一臉鎮定地說:「你們誰能解釋一下?」

    「請放心,來之前,我們為鄭先生下了點鎮定劑,無礙,一小時後就會醒來。」

    我踏出幾步,一把接過鄭耀揚下沈的身體,掃視他們一圈:「麻煩各位轉告你們的老闆,我極度不滿他的這種卑鄙做法,如果真有誠意,就別再耍什麽花招了!到頭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們相望一眼,面色陰沈地後退兩步,離開。

    我把鄭耀揚放倒在臥室的床上,他完美的面部線條似乎更加深刻了,不羈的黑髮凌亂地占據著像是微鎖著的眉心,筆挺的鼻子還有令人安心的呼吸,柔韌的嘴唇緊緊閉著,卻仍溫熱,看起來異常無害安詳,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謝謝天,他還在這兒!我半跪在地毯上,用手指感受他臉上的溫度,摸索到他的左手,湊到嘴邊深深一吻,指尖的淡淡煙糙味已經黯然,我只是想反覆確認他的存在,這種失而復得的過程我沒有把握再鎮定面對一次或數次。

    緩緩解開他的襯衣檢查,並沒發現明顯的傷痕,略略放心。站起來,撥通李醫生的電話,不消半小時,人已經趕到。

    「抱歉,這個時候把你叫來。」

    「陳先生,看得出您現在非常疲勞,建議您現在就去休息一會兒。」接下來,他為耀揚做了體檢,然後總結道,「目前看來,鄭先生一直也未能得到良好的睡眠,精神高度緊張,導致肌體出現疲乏症狀,不過能夠在短期內恢復,別太擔心。血樣我需要回醫院化驗後再報告結果,總體看,他的情況沒有大礙。」

    「謝謝。」

    醫生一走,我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當中,那些人抓了耀揚想幹嘛?

    「嗯……」空氣中有了些許微妙的振幅,低啞的呻吟溢了出來,他醒了!

    鄭耀揚此時的神情帶著一股極度慵懶的性感與頹廢,我踱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還好你沒打算睡到天亮,否則我準備用冷水來潑醒你。」

    「陳碩……」他慢慢捂著頭坐起來。

    我把毛巾遞給他,蹲下來,認真地看著他:「感覺怎麽樣?」

    他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這幾天,真他媽要被他們搞死了……」

    第46章

    他輕握住我的手,仍是那熟悉的溫度,我想問他這些天發生的事,但始終提不出問題,心到這時候才來得及顫慄,自己長期樹立起來的堅韌城防使一切強烈的振盪餘波都被提前深掩在平靜的外表下,不會輕易顯露,可這一次,我看著鄭耀揚在面前,那劫後餘生的疲倦,那強忍恥辱的堅強,都令我的冷靜偽裝崩塌。

    把臉埋入他手心,久久沒有反應。

    「餵……別這樣,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人要我好看,怎麽能讓他們如願?」他靠過來試探我,「對不起──」他猛地用另一隻手臂攬住我的肩膀,讓我貼近他胸口,「陳碩,我保證以後不會讓自己再次掉進陷阱出不來。」

    幾天來,我是動過無數可怕的念頭,也一直拼命說服自己放鬆,這過程真是從未有過的痛苦。抬起頭苦笑:「這種事再多兩次,先倒下的估計是我。」

    他像小孩子似地吻了我的鼻尖,把毛巾覆在額上:「他們不是要我的命,只是想擊垮我。」

    我就知道!眼睛都快充血了:「嚴氏現在他媽根本不把張守輝放在眼裡!」

    「窮凶極惡的一幫暗匪,後頭有人撐著,什麽都敢做,根本逮不著他們。」他又躺下來,似乎真的疲了。

    我從柜子里取出一份資料:「有這個人嗎?」

    「不,我並不知道,連與你通話的時候,我也是被獨立帶到監控室里,那人是通過室內同線接聽的。」他看著照片重新坐起來,「你──怎麽會想到是他?」

    我簡要地說明此人的來歷:「繆君凱,綽號狐毛,這幾年有好幾宗案子是他幹的,專門處理嚴氏內務,從來不親自露面,黑鍋都讓別人背,是頂級的幕後黑手。我懷疑就是這個人在幫嚴氏操作。」

    他竟然笑了:「陳碩,你的語氣像國際刑警。」

    「跟你在一起久了,就算不具備刑警的判斷力,也有刑警的直覺。」

    「你的幽默感也是跟我在一起久了的緣故?」

    「鄭耀揚,如果你到現在還能這麽悠閒,我有必要提醒你目前的狀況。」

    「相信我陳碩,我相當清楚,只是──只是──不想氣氛太緊張。」他優雅地張開手臂,「看,我不是回來了麽?」

    我嘆一口氣,過去輕輕攬住他的頭:「可我們不能等著敵人自動現身。」

    「我知道。」他抬起手捏住我下巴,「你的臉色可不怎麽好,是不是沒睡過覺?」

    我反倒笑了:「你當我超人啊?一個多禮拜不睡覺。」

    「但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

    「什麽?」

    「沒有我,你睡不好覺。」

    聽出他的話外音,耳根不覺一熱,我不知道這時候他還有興致調侃我。

    「OK,敗給你。」我退開,從旁邊拾起一條薄毯丟到他腦袋上:「該睡的人是你,醒來再說。」

    「真體貼。」他的笑有點不懷好意,在我走出去泡澡之前又叫住我,「他們能這麽早放我走,也有外界施壓的原因。」

    我回頭:「他們嗅覺倒靈敏,馬上聽到風聲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渠道。」他的眼睛突然閃亮地盯著我。

    「感謝那個與你水火不容的陳僅吧。」

    他表情一下緊繃:「你不是答應他回豪門當保鏢了吧?」

    「他可不敢同我談條件。」我笑著甩門出去。

    阿僅,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這次,可能真的「連累」到他了。這時候,看來應該撥個電話去慰問一下。

    「啊──你這臭老弟,他們都已經放人啦,你又來煩我幹嘛?不會是又要差遣我去做什麽沒人肯接手的倒霉事了吧?」我還沒開口,對面已經開始聒噪,「我現在可成了豪門的重點監視對象,徹底完蛋!我都快抓狂吐血啦。老弟,你為一個外人,不惜手足相殘也就算了,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神經極限,吩咐這吩咐那,真的──很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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