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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二定妝,然後討論一下劇本細節,再兩個禮拜還有哥氏大導演會專程來香港同你會面,下半年你可能有機會闖蕩國際影壇。」
「你這製作人當得有聲有色。」羅傑知道謝嘉豪身後一定有後勤部為他效勞,不過有這樣的少東挺他,他反而沒有了揭露內幕的欲望。
嘉豪不是個介意說法的人:「隨你怎麼講。」
「這不是私下的交易吧?」
「我沒說這是交易。」嘉豪攤開手以示清白。
「為什麼一定要我接那個本子?」
「幫你克服心理障礙。」
「你的初衷還真是高尚。」
「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要這麼矛盾。」
「你什麼時候成心理學家了?」
嘉豪湊近他,悄聲說:「要不要試試跟男人談戀愛?」
羅傑臉色瞬間難看:「你什麼意思?」
「別告訴我你從來沒跟人談過戀愛?」
「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吧?」羅傑瞪著他,目光頗有些挑釁,「難道是你想跟我試試?」
嘉豪一愣,歪了下頭,挺起胸沉著應戰:「你以為我不敢麼?我是怕你玩不起。」
「謝嘉豪,話不要說太滿。」
「這算什麼?為事業獻身?」
「要我喜歡上你?」羅傑搖頭,「沒可能。」
「你真喜歡我,我可能還會覺得困擾呢。」
「我不知道星暉的高層人士會為旗下藝人犧牲到這種程度。」
「離下個月開拍之前,還有三個星期作練習,你有種就來,反正臉夠資本,男女要試過才知道合不合適。」
導演在那邊拍手叫人,羅傑站起來打發他:「我要開工了,晚上,我去找你。」說著就轉身走了。
「喂!你這算是答應條件了?」
羅傑留給嘉豪的是一個優雅無聲的背影。
在這場另類的談話結束之後,羅傑發現今天的自己根本沒辦法專心工作了,開機之後頻頻出錯,本來兩場就能過的戲,給了八條〈註:指NG次數〉還不理想。
補妝間歇,莉莉上前來確認關於前一晚的內幕消息。
「我和阿喬九點一刻就離場了,之後你有帶一名高大男人出現在麥姬的派對上?是那個人吧?」
羅傑眼都不抬,很自然地答道:「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請他去喝酒。」
「你就掰吧,看我信不信你!」莉莉低斥,「昨天玩瘋了吧?今天完全不在狀態,要不是導演昨晚交桃花運心情大好,你不被他轟死才怪。」
「莉莉,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哎喲,我都二十有六,如果戀愛都沒有一次,那豈不虧死。」莉莉剛說完,轉念又覺得不對頭,「嘿、傑!你可不能背著公司談戀愛噢,要是不提前報備而被媒體曝光,丹尼爾他們會抓狂。」
「一點人權都沒有,比在校生都不如。」
「人與人本來就不一樣,走到你這一步,多少人願意拿一輩子單身來換。」
「那豈不虧死。」他學著莉莉的口吻道。
傍晚推了應酬,羅傑回家去洗了個澡,換上一身運動裝開車出門,不知道為什麼,整一天,腦子裡都是謝嘉豪的影子。他覺得稍有些沮喪焦躁,所以又去南華會打保齡。
而嘉豪在星暉大樓的封閉式辦公室里惡補公司密錄,以確保自己能在下一輪董事會上完美隆重的亮相。
被幾個臨時秘書拖著奮戰到晚上八點半,他就心急火燎地衝出室外透氣去了,九點左右想起羅傑說晚上要找他,看過手提電話,都沒有發現來電提醒,十點後在蘭桂坊玩得不亦樂乎,於是理所當然將羅傑的留言,當作是大明星興之所至的隨口約定。
要不是第二天仍有事情要做,嘉豪不會在十二點前收場回住所。
向往常一樣,上樓梯拐進走廊,他感覺到前方有異,敏銳地一抬頭,昏暗中,對上一雙迷濛的眼。
這回,嘉豪有點被驚到。
「你——」嘉豪看著深夜坐在他家門口水泥地上的大眾偶像,努力組織措辭,「等我很久?」
「還好。」羅傑除了有些疲憊,並沒有懊惱的樣子,從容地站起,很自然地退到一邊等嘉豪上前來開門。
「找我有事?」嘉豪邊開鎖邊提問。
羅傑揚了揚手裡一迭紙張,然後將它們丟到茶几上:「排演。」
嘉豪掀起嘴角:「你終於肯接了。」
「那是因為交換條件夠誘人。」
詫異地一挑眉,嘉豪推開房門,坐倒在長沙發上,盯著羅傑。
「說吧,怎麼排演?」
羅傑走到他面前,緩緩彎下腰,鼻端湊到他唇邊,輕輕一嗅:「你又喝酒了。」
嘉豪笑了,笑得有些曖昧流氣:「怎麼,這麼快就開始干涉『情人』自由了?劇本里是這麼寫的麼?」
「我只是想問你,今天上午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上午我好像說了很多話,不過謝嘉豪講的話,句句都算數。」嘉豪在沙發靠背上架開手臂,一副你儘管放馬過來的姿勢。
羅傑在他身邊坐下,很平靜的陳述:「你知不知道,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因為你是少數能吸引我注意力的人。」
「我該為此感到榮幸嗎?」
「那是你的事。」
空氣中彷佛有一陣眩暈的氣味,仔細辨別之後,羅傑才發現那來自謝嘉豪的身體,昏熱的烈性的醇厚的汗香,挾裹著原始的衝力,活生生地撲過來。
兩人越靠越近,近到呼吸可聞,羅傑深深地望進他的瞳仁:「我今晚,可以留在這裡嗎?」
嘉豪猛地一甩頭,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目光稍稍游離:「請便。」避開羅傑的注視,他站起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洗澡了,你……隨意。」
等嘉豪走出幾步,羅傑突然在背後加了一句:「我只是想,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好現象。」
嘉豪說完三個字評價後,就踏進了淋浴間,等拉上移門之後,又在原地停頓了幾秒,表情像是在回味之前的對話,之後又喃喃道:「真他媽是好現象哪。」
十分鐘後,浴室移門又嘩地一聲被推開,嘉豪裸著上身,腰間圍了條灰色浴巾,赤著腳走出來,地板上隨即留下一串半濕的腳印。
羅傑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視線隨著那誘人的腳印一路追蹤到那驕人的身體,自下而上,包裹在浴巾以下的強健大腿和性感遐想的部位、完美的腰腹肌曲線,光潔的深褐色皮膚覆上寬肩窄臀,構成最強烈的衝擊波……
那漂亮的手臂像能頃刻粉碎他人的意志,配合那張冷峻的臉,那種不羈的生動的危機四伏的氣息撲面而來,還來不及清分,就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常。
突然不敢逼視他,匆忙收回目光,呼吸急促起來,心臟好像要從喉嚨里躍出來,羅傑告誡自己不要有非分之舉,但是體內的某部分慾念陡然復甦,令他措手不及。
「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嘉豪隨意地叉起腰,在離沙發兩米處的地方停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已經看穿了什麼,見對方沒有動靜,又加了一句:「我很少給人提要求的機會,所以,你可以乾脆點。」
「我……」羅傑的眼睛看著地毯上一處極小的、尚未清洗的咖啡印跡,「想跟你做一次。」
「哈啊?」
羅傑單手撐住了額角,從未如此苦悶和難以啟齒:「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想搞明白我到底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種人。」
嘉豪這下聽懂了,微微一撇嘴,一向處世幹練決絕的曼哈頓威龍,這一刻也不禁察覺內心莫名的聳動。
他當然清楚面前這位大名鼎鼎、艷福無邊的俊美男人不會是保守的在室男,但要成為他的第一個實驗性伴侶又是另一回事,因為如果從性別上定義,這同時也是他謝嘉豪的「初體驗」,平時再荒誕,也是沒有玩過這種過火的遊戲。
最讓他驚奇的不是自己的猶豫,而是自己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真是見鬼了。
「你上一次接觸女人是什麼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羅傑終於將眼神重新聚焦到嘉豪臉上:「這很重要嗎?」
反問時,平時整潔規矩、一絲不苟的羅傑消失了,滿眼是帶著褶皺的襯衣、鬆懈的領口、凌亂的黑髮、迷惑的雙眸和頹喪寂寞的神態,這一切都構成一幅美妙的人物特寫。
嘉豪懊惱的發現,自己仍在心底評估他那項建議的可行性,和欣賞他此時的墮落,完全沒有糾正和徹底打斷他妄想的規劃:「我只是想確定你不是欲求不滿,才到我這裡來尋開心。」
羅傑豁地站起:「是我太荒唐,我不該來這裡。」說著人已經往外走。
就在他跨出三步時,左臂猛地被一股外力強行牽制住,有人接著說:「因為我是唯一一個知道你秘密的人,是這樣吧?」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手臂上的勁道也久久沒有放鬆,直到羅傑重新開口:「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該死的,我不知道!」
「太壓抑對你沒好處。」
羅傑狠狠回頭瞪著他:「你懂什麼!別裝得你好像看透我似的。」
「我一向懶得應付那些愚蠢虛偽自欺欺人的傢伙,我本以為你跟他們不同。」他的眼神射穿了對手的靈魂,火星濺得到處都是。
「我不想讓別人以為我在無病呻吟,我看起來什麼都有,不是麼?」
羅傑臉上的寂寥深重得讓人不忍卒睹,但姿態的驕傲讓旁人不仔細便看不出端倪,嘉豪首次肯承認對方也屬演技派。
第一次見到他時鮮活四射,燦爛挺拔,精美得讓一貫崇尚粗糙本質的嘉豪有些排斥,而現在的羅傑,卻讓他有了那麼一絲真實的觸覺。
「像你這樣的人,私下都在做些什麼呢?大家一定很好奇,但你越是神秘,別人越是痴迷追捧,這就是商業炒作的手段之一。除了這,你還有手段?」
嘉豪手上的力道慢慢放鬆,待對方要抽身時,他又重重握緊羅傑手肘,強迫他面對自己,「包不包括勾引我?」
羅傑挺了挺背:「你要這麼想,也不是不可以。」
「你並非是個軟骨頭,只是有點瘋。」
「你打算陪我瘋麼?」
「如果我說是,你就決定陪我睡覺?」
「如果你更想聊天,我也不反對。」
兩人一問一答,都很正經,可是對話內容卻令人咋舌,但當事人都好像渾然不覺。
「我也是第一次被男人追,萬一太緊張,中途熄火,不是砸招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