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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不必太用力聯想,就已經有了排山倒海的激烈回饋,男人的表徵就在離謝嘉豪最近的地方張揚起來,羅傑連喘息都急促起來,感覺自己像男根一樣一點一點膨脹、一點一點迷失。
想到嘉豪可能會被驚醒,羅傑更是一動都不敢動,無法想像對方在睜開眼睛時看穿他的邪念,會給什麼樣的反應。低頭向那個如敵人也如情人般的男人,他們甚至還不能算很熟,羅傑突然百感交集。
謝嘉豪的睡相併不像他的人那樣粗魯,像孩子似地伏在羅傑的身上,氣息平穩,姿態卻專制強硬,像攬著一件心愛的玩具,手指沒有半絲鬆懈的跡象。令羅傑為難是,要及時推醒他,還是繼續裝睡等他自然醒。
一想到今天公司因負面報導出爐,難得放他一天假,於是羅傑選擇了後者。
直到手麻腳麻脖子麻,羅傑掀了掀眼皮,正好碰上剛剛抬起肩膀與他眸光交會的謝嘉豪。
「早。」羅傑有些猝不及防,於是沙啞著聲音,乾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沒想到你這麼無趣。」嘉豪甩甩頭,試圖讓自己迅速清醒,手指抽出羅傑頭髮時,順手拍了拍他的面頰。
這句逗樂的話,聽在羅傑耳朵里,又完全是另一種味道。
「無趣」是麼?他這麼個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比對方那些風情萬種的情婦有趣。
羅傑一顆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覺得大清早不合時宜的興奮也逐步平息下來。他覺得自己不該抱什麼希望:羅傑,不要以為人家陪你上了一次床,就產生不切實際的寄託,如果空虛,不妨做點別的事情分分神。
一念及此,羅傑就翻身上床,穿戴起來,然後在嘉豪的注視下,又一次先行離開臥房。
當嘉豪半小時後出現在客廳時,桌子上已經多了一份早餐。
嘉豪湊過去一看,火腿煎蛋三明治。家裡不開伙,所以冰箱裡只有若干早餐的剩餘原料,不過成品顯示火腿鮮紅、蛋沒卷邊,麵包呈金黃,算是上乘手藝。
看來有人的自理能力比自己預測的要保險得多。
嘉豪也不客氣,拾起來,就往嘴裡塞,然後端起馬克杯,才發現裡面的咖啡,居然是用他柜子里那包、他幾乎以為會被自己擱到發霉的咖啡豆煮的,稍有些驚訝。
他喝了一口,發出「唔」的聲音,表示落胃歡喜。那種虹吸式咖啡壺,使用程序繁瑣又費時,嘉豪一直懶得用,而且咖啡他也不成癮,所以來香港乾脆只喝牛奶。
羅傑手執一份早報,坐在單人沙發上看新聞,眉頭緊鎖不甚開心,估計是看到了讓他作嘔的報導,版面上有他和羅成的彩照對比,從某個角度看,他們的確是親兄弟無疑。
「別看了,反正公司會幫你捋平。」嘉豪若無其事地問:「今天你打算做什麼?」
「不做什麼。」
「我中午要去趟星暉,有幾個老頭子要見我。」
「噢。」羅傑終於丟開報紙,在茶几上擱起腳,盯著不遠處的盆栽作沉思狀。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啊?」謝大少爺平生最討厭別人忽視他,所以不滿的抗議。
「有啊,有人要見你,又沒我什麼事。我今天放假。」
如果說原來當面跟他橫眉冷對的羅傑是熱辣辣的話,從昨天之後的羅傑就有點變得逃避和尖銳了,總是不肯與他的目光作正面交流,你根本抓不到他,因為他的意志也在跟著那漆黑不見底的瞳仁四處遊走。嘉豪神經再大條,也不是沒感覺到這樣的變化。
喝著羅傑親手泡製的黑咖啡,舌尖驀地升起苦吟吟的餘味,竟有些不是滋味了。
「你今天不會不出門吧?」他決心跟他爭辯到底。
羅傑又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不知道,順便走走吧。反正不被別人認出來就行。」
「那你最好別出去。」
正午,謝祖鴻替嘉豪引見兩位前輩,也算是說話擲地有聲的人物,在香江很有勢力,他們幾乎是三成華語片的投資人之一,監製的影片拿獎拿到手軟。
對初次在行業內嶄露頭角的後生,他們也不吝於賜教提攜,再加上星暉是娛樂風向標,嘉豪的出任自然已掀起一陣隱秘的風暴。
各界有頭有臉的行家,都明里暗裡發出請柬,意圖在謝公子走馬上任的前幾周,就打通關節,方便日後可能會有的合作關係。
握過手,談過話,世伯老弟一叫,走過華麗的過場,順利勾黨結派,謝祖鴻對兒子近日取得的戰略成果很滿意,眼見鐵樹開花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讓嘉豪打心底里覺得好笑。
不過他再不孝,也不想沒事挫老頭子銳氣,既然老頭子自我感覺良好就讓他繼續良好吧,嘉豪來香港的目的,也是為了避免唐人街的是非和接手星暉的大額股份。
曼哈頓威龍也有從良的一日?說出來會讓以前那些對手笑掉大牙。但他現在的模範表現,不是從良又是什麼?
見幾位長輩聊起來,嘉豪一看有三分鐘空檔,立即轉到窗台邊打電話。
想起跟自己跟羅傑一前一後出門,那傢伙根本懶得跟他交代行蹤,他就莫名有些可以稱之為焦慮的東西,好歹也算是同床共枕的情誼吧?幹麼還把他隔阻在外,他謝嘉豪又不是追星的瘋子,要他成天追著那小子問東問西自己都覺得煩。
「喂,你在哪裡了?」
羅傑一愣,看了看周圍,不知道對方關心他去向的目的為何,所以也沒正面作答:「出來透透氣,沒事。」
「三點,我過來找你。」
「你不是……」在公司辦公?
嘉豪看謝祖鴻朝他這邊狐疑地看了一眼,只好掛下臉,裝作談公事的樣子:「三點後我有時間,出來給你電話。」
不消一個鐘頭,嘉豪與家父並肩出門送客,然後嘉豪正要抬腳走人,已經被謝祖鴻一把拎住衣領,拖回辦公室。
「怎麼?還沒講完?!」嘉豪大聲抗議,原形畢露。
「你難道大白天有約會?」
「你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由你林世伯牽線,有意介紹他的千金林美琪給你們認識,你明天準備下,晚上八點赴林宅的私宴。到時候會有各路記者到訪,這也算是藉機亮相公眾,做事靠譜點。」
「林美琪?」嘉豪好像聽到外星語,「有沒有搞錯啊!什麼年代了,還來相親這套啊?那種千金小姐有幾個長得能看的?拜託!靠跟女人跳交誼舞出鏡,我謝嘉豪寧願蹲在路邊攤吃麵被人攝影。」
「嘉豪,不要不講道理,場面你要撐得住,有什麼不痛快的,也不要被人抓把柄。這個世界不是以前了,什麼人都多幾條心思,大家都睜大眼挑你毛病,你就是作戲,也要做得像。」
「我遲早到幕前當藝人,有你的引導,演技一定吃得開。」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謝祖鴻突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什麼意思?」
「你這麼抗拒認識林美琪,我以為你是怕女朋友吃醋。」
「你不要想像力太豐富好不好!我只是對談情說愛不感興趣而已,女人難道還怕沒有麼?」
「沒有就好,我是想提醒你私生活低調點,晨禮告訴我你在美國玩得太兇,怕你在公司給人抓包。」
「不勞你費心,這點我曉得。不跟星暉女藝人傳緋聞嘛,我連她們的手指頭都沒碰,OK?」
你可沒說男藝人不可以。嘉豪在心裡加了一句。
其實在話機里聽見海浪聲的時候,嘉豪就已經知道羅傑人在哪裡了。
只有羅傑可以騙到他去跳海。當時的羅傑,像撒旦一樣將眾人的情態玩轉手心,看大家為他失去冷靜、失去理性的判斷,在他躍出海面看向他時,還朝他隱秘地笑了笑,眸光炯炯發亮,完全是勝利者的姿態。
現在想來,畫面如電影膠片似的,尤其生動鮮活。
也許就是那驚鴻一瞥,嘉豪將那個俊美到令人窒息的男人深深印進了腦子裡。
但是他一直忽略這種特別的感受,因為在認識他之前,他從不認為男人之間會有愛情,當然,他現在也不認為應該有,可他也不是遲鈍的笨蛋,不會連羅傑對他抱有的出格情愫都渾然不覺,他再是閃避,誠實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偽飾。
嘉豪對於羅傑的感情有種無法定義的矛盾,一方面,他坦然自若地張開雙臂接受,因為他不認為被一個市民偶像迷戀著,是件不快的事;相反,成就感見漲,令他有種不可抑制的虛榮快感。
另一方面,他也時有茫然失重的不適感,由於不知怎麼去回報或是假裝相安無事,就想竭力推翻這種強烈吸引力背後的隱患。
他覺得自己不可能也不該喜歡上一個男人,無論他外表多出色身材多迷人,都不能改變他是同性的事實,所以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此事的熱衷,是出於非一般的真心實意。
他不能清分某種既想用力維護,又想狠狠傷害他的心態是否健康,對於一向鮮有道德分辨力的人來說,要認清感情走向,實在不是擅長和有必要的事。
所以當他看見羅傑在停車場的角落靠著牆吸菸時,就有些不明就裡的心軟,好像精緻的瓷器被置放在簡陋的露天一樣,他從沒看過羅傑吸菸,以為這不是他的嗜好,但是拍戲的人,沒日沒夜,有幾個戒得了煙呢?
只是羅傑的習慣更隱蔽,你根本不知道他藏著多少真本性。
此時的羅傑,有一股遺世獨立的氣質,那一瞬間,嘉豪覺得前方那人孤獨得讓人疼惜。他走上前去,成功地看見羅傑在發現他時,那種警覺又依戀的神情,這像根刺似地扎了嘉豪一下。
諸如此類的感觸都是嘉豪所陌生的,他奪過羅傑抽了一半的煙,在自己嘴上重重吸了一口,丟在地上。
「不是在海灘邊麼?幹麼躲這兒?」
「人太多,有個女孩把我認出來,我只好躲到這裡來等你。找我有事?」
誰想得到大名鼎鼎的羅傑是地下車庫的常客,說出來不知多惹人同情。
嘉豪看著一臉落寞的羅傑,突然有點難過,這麼想著,右手已經抬起來,將大拇指按上羅傑的看起來輪廓分明的嘴唇,先是溫柔摩挲,然後逐漸施力,下唇被那粗糙的手指搓弄得發白。
在對上嘉豪像燒起來似的的雙眸時,羅傑的心就好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有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情了,但轉念又覺得不會發生。
在這種無厘頭的盤算之間,火燙的唇已經印了下來,猶如天雷勾動地火,兩人瘋狂地擁吻在一起。
嘉豪拼命吸住那淡色的舌,當上顎被羅傑的舌尖掃到,渾身都輕顫了一下,久違的激動!甚至比前日做愛時的激動還要厲害,昏天暗地的糾纏,像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歡,只要吻,也只有吻,可以安撫已然失控的暴烈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