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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情心還沒有過剩到這種程度。」嘉豪嗤笑,「你不要太自戀。」
他這樣說,羅傑的胸口奇蹟般地安靜下來:「你……會替我保密麼?」
「我可以當你老闆,自然會罩你。」嘉豪很江湖氣的回答。
「老闆?你真以為自己是?」
「臭小子,不要給臉不要臉!」
羅傑抬起深潭般倔強的黑眸,那裡面有敏感的折墮、絕望的抗拒,以及如臨大敵般的屈辱。
嘉豪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剛剛的那句話產生了相當大的歧義,那也是第一次,他腦里的某根神經像被食指挑撥,深層次的震顫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慌張,令他這個做慣老大的人也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嘉豪的眼神遊離了一下,猛地起身,伸手一把將羅傑的胳膊拉起:「回去吧。」
本來不想嘉豪碰自己,誰知一抬頭,居然撞上一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真誠的眼睛,只一剎那,委屈消解了大半,羅傑只感到手臂加速一麻,隱下了唇角的苦笑。
看來自己真是碰上克星了,他對這個姓謝的怒不起來,每次對峙都會轉換成軟綿綿的壓力,謝嘉豪的態度並不算壞,先前料想的悲觀局面並未上演,但是,他們之間的平衡卻是確確實實被打破了。
「我自己會走。」羅傑拖住了前面人的腳步。
「你得負責載我,我可不想叫計程車。」
羅傑又被迫向外挪步,嘉豪卻仍未鬆手,像是怕他臨陣脫逃似地,緊緊扯著他的半邊胳膊。
甫到巷口,為了避開複雜的人流,羅傑本能的低下頭,與此同時,嘉豪也做了個令羅傑嚇一大跳的動作——他用力攬過羅傑的頭,將他上身護在胸口,用手擋住了他的臉。
明知道謝嘉豪不過是為著公司利益,防止別人認出他來才這樣做,但這個級別的動作實在超出接受底限。他不明白平時一副凶神惡煞的大少爺,怎麼會在某些時候神經大條得讓人覺得可愛的地步?
可愛?他大概也快被這瘋子同化了。
有幾個穿著暴露的前衛青年經過他倆身邊,流里流氣地吹了幾聲口哨,目光上下掃視研究他們,像是對他們的「親密大膽行為」甚是欣賞。
緊張,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金色的肌膚,淡淡的煙糙味一絲一縷鑽入耳鼻眼口,臉貼在胸前袒露的那部分皮膚上,純粹的高熱讓羅傑難以承受,他幾乎有深深嗅一口的衝動,這種衝動原始得令他面紅耳赤。
沉重的呼吸緊貼在他結實強健的胸膛,鼻尖觸到的柔軟而細薄的茸毛頃刻濕潤起來,有節奏的起浮混合著異類的情挑,血液的流速與對方的心率呈同一個頻率,羅傑聯想起有關情色的場景。
因為近得沒有fèng隙,他不得不把右手從背後環住嘉豪的腰側,他可以感受到每走一步,手心下的肌肉就會隨著毛細血管輕微地張弛,視線只要稍稍往下,便可以看見完美的六塊腹肌,無垠的綺想蜂擁而出。
無可挑剔的肉體對正處于禁欲期的羅傑來說,是莫大的考驗,如果男人可以不用考慮下半身的需求,而將渴望與現實分開,那他的麻煩會少一半不止,甚至今天也不會讓謝嘉豪過早地發現他的秘密。
事與願違本不足以沮喪,但你越想迴避誘惑,誘惑就越會主動找上你,除了順勢而為,別無他法。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著謝嘉豪的步子一路走回車裡的,當對方放開他直接坐進駕駛座時,羅傑已覺得四肢放軟難以收場,幾乎要唾棄自己的生理本能。
聽著自己不規律的喘息,趁額角沁出的熱汗尚未風乾,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可以向公司推薦新人,應該有比我更適合新劇本的演員。」
嘉豪沒好氣地別轉頭盯住他:「你這人還真是難搞,要是換作別人,我早把他丟出車窗!這麼膽小,還不如在海里淹死算了,反正你總有一天也會被我這樣的壞人嚇死。」
「我不是膽小,我是不要臉。」
「喂!你不要這麼會鑽牛角尖行不行?」嘉豪懊惱地抓了下頭髮,那表情像是要撲上去咬羅傑一口,他一向不擅長安慰人,更覺得「道歉」這個環節是弱肉強食時代最多此一舉的事情,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好像跟那有點沾邊。
「其實我剛才……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在國外見多了我這樣的人,當好玩是吧?」羅傑的心漸漸回暖,但嘴上仍冷冷回應,他的心門一旦築起便很難推翻。
這個人的惡毒嘴巴和他給人的公眾印象還真是有天壤之別,嘉豪頭大得很,他看著羅傑異常清俊精緻的面孔,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揪住羅傑的衣領拖向自己,猶豫大約半秒鐘,就結結實實地將唇湊了上去。
雙唇交接的時間很短,淺而輕,卻似觸電般的,令羅傑整個人震驚得沒了反抗,狹隘的車廂內只余窒息般的沉默和讓人瘋狂的躁亂。
嘉豪大概也是沒有料到氣壓會低到讓他覺得尷尬的程度,但既然已經做了一樁驚天動地的事,就只有以行動申明立場,才不至於讓雙方窘迫。
「我只是想證明,有些事,是男人都可以做到,你何必這樣拘泥自己。」
嘉豪啟動引擎,以掩飾適才未經大腦思考的本能行為。
「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你像只無可救藥的刺蝟,以為縮起來就沒人看見你的刺?你把我當南美來的野蠻人,吃飽了撐著拿你這紅人的私生活尋開心?你也太他媽當真了!
「你愛玩什麼是你自己的事,你現在跟我綁一根繩子上是吧?我辦完我的事就會走,你繼續做你的大明星,別以為去個同志酒吧,我就要把你供起來,唯恐開罪你,碎了你那顆敏感的玻璃心!
「好萊塢大戲落伍了,醒醒吧小子!你根本無須在乎我的看法,也不用管別人的,你以為誰都會把你放到重要位置認真調侃一番?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
比起剛才那個吻,謝嘉豪的這些話才真正扎進他的心脾,讓他既錯愕又醒覺,醍醐灌頂的滋味真叫刺激。
一向以為沒有知己是痛苦,可是真的有人願意接受他時,身體又像要被熱辣辣地分割,皮膚鑽心地癢,久違的衝擊比淺水灣的浪頭更清晰地淹沒理智。
「你好像……很會講大道理。」羅傑不再矜持,輕嘆了口氣。
嘉豪竟有點難為情的故意不看他:「那是遇到對手的緣故。」
「我們去中環。」羅傑提議時,接收到嘉豪狐疑的一瞥,「今天舞壇辣妹麥姬有場私人派對,可能還來得及趕晚場。」
「你確定我在受邀行列?」
「我邀請你還不夠?」
嘉豪很邪氣的揚了揚嘴角不搭腔,一分鐘後過了個十字路口才問:「往哪條路開?」
當晚,在麥姬的酒會上,一名叫威爾的男人在拼酒賽上干倒三名好手,殺出冷門,加上他又是一向獨來獨往深居簡出的羅傑帶來的朋友,所以惹人注意在所難免。
午夜過後,羅傑重新淪為司機,護送醉漢回家。
其實嘉豪的酒品很好,醉了也最多是倒頭睡覺,並不會耍酒瘋,所以羅傑看到酒後變得更加沉默的他,心裡多了幾分安定。
「明天中午我還要出一次外景。」你不會再來了吧?
嘉豪下周起就要去星暉總部接受「領袖培訓」,有專業人士全程督導,狀況可想而知,他懶得提起,只將頭撇向一邊,便腦子沉沉地閉目養神。
羅傑循著記憶前往嘉豪的舊宅,車子一熄火,輕輕推了副座上的嘉豪一把,後者反應激烈,一記強勁的推手將羅傑的上半身固定在靠座上,羅傑吃痛,本能用肘擋了擋,也因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略皺起眉,他意識到這個謝嘉豪的條件反射也太快了點。
羅傑並不清楚嘉豪掌握跆拳道的擒拿絕技,手勁剛猛果決,如果不是醉酒,那臂力砸過來可真會讓人得內傷。
肢體交接的同時,嘉豪也醒轉了,手臂還沒有從羅傑胸前移開,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慢慢坐直身體,一臉困惑地看向身邊的沉著佳公子。
他剛才做夢了,鋼刀的寒光擦過靜夜,隨著破空的一聲嘶喊,現場失控,他殺紅了眼,對血肉橫飛的場面無動於衷,有人在他背後砍了一刀,他只感覺到溫熱的鮮血順著脊椎淌下來,卻沒有一絲痛覺……
他無節制地揮舞著鋼管,可是對方的人越來越多,潮水般地湧來,他怎麼努力都不行,直到精疲力竭,仰面倒在血泊中……
就在這時,有人要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他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也分不清是敵是友,於是憑直覺揮手隔擋,接著,一絲亮光出來,血夜被撕開,露出羅傑關切的眼神和佯裝淡漠的表情。
「你可真是危險人物。」
嘉豪甩甩頭收回胳膊,羅傑已經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繞到另一邊車門,等他下車。嘉豪環視了車庫環境,才意識到羅傑已經將他帶到自己住處。就算逞強也要看場合,現在的自己確實有點力不從心。
羅傑將他的右臂架上自己的肩膀,帶他上樓梯。
誰會想到星暉的謝大少居然住在一棟沒電梯的破公寓內,羅傑深覺此人的思維一定不是常人可以隨意揣測的,紈褲子弟的毛病真是罄竹難書。
剛將大塊頭扶進門,難題就接踵而至。
嘉豪一個翻身就將羅傑狠狠堵在門板上,壓得後者無法動彈,運動過的肌體散布著濃厚的男性氣息:「嘿,我想再問你個問題。」他的神情有幾分困頓的天真,完全沒有惡作劇跡象。
「謝嘉豪,你什麼意思……」
「我問你,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的?」
「是……是什麼?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羅傑試圖掙扎,卻發現對方整個人像一隻耍賴皮的大型貓科動物,在他身上反覆磨蹭,強烈的氣味鋪天蓋地襲來,讓羅傑無由地起了生理反應。
「你怎麼確定自己是喜歡男人的?你有跟女人做過麼?」
「我看你快神智不清了。」強作鎮定的羅傑,再也禁不住這種無形的挑逗。
「男人和男人怎麼會有快感呢?」
「你真的想知道?」羞恥難當的羅傑,此時滿腔不平化作戾氣的表達。
「我只是覺得好奇而已,像你這樣的男人,什麼漂亮女人沒有,偏偏喜歡去找那些不男不女的。」
嘉豪的話觸痛了羅傑瘡疤,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原來如此!
羅傑一下子從默認的淨化的情誼中解脫出來。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在兩人交頸的剎那,羅傑試探著將濕滑的舌尖輕柔地划過嘉豪的頸動脈,牽引出一串晶瑩的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