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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她破涕為笑,“是新款哎,什麼叫新款!”
我們又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她說:“你幾時能回家?”
“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超過,我想我也回不來了。
那個人也不是傻瓜,我一次次接近他,又一次次甩開他,到現在,局面欲罷不能,我也進退維谷。
等再換一個早晨,仍沒有什麼陽光。我瞥了眼這三天一直放在柜子上沒動過的手機,猶豫地走過去,按下了開啟鍵。然後,一連串的號碼和簡訊息瘋狂地撲過來──
程晉的:
“邵振安,你回來,我在別墅等你。”
“你什麼時候回來?玩夠了沒?”
“你他媽還回不回來?!”
……
鈴聲這時猛地響起來,我驚跳,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皺著眉接起來,對方卻把電話遞到另一個手裡。
“是不是邵振安?是不是!”雲莎在那頭焦急地嚷嚷。
“是。”
“阿晉出事了!”
我的心像要被扯出來胸口來一樣硬生生地一擊:“他怎麼了……”
“祥叔要處置阿晉,你快滾出來!你要把他害了你才甘心是不是?你幹嘛要這麼對他?我派人24小時撥你的電話,他在這兒為你赴湯蹈火,你躲哪兒涼快去啦?!你快回來澄清事實。”她的聲音突然襲擊黯下來,“如果你還有點良心的話。”
我想也沒想就掛掉電話飛奔出門,直衝下樓,甚至沒來得及等電梯,快速攔下計程車,憑著記憶讓司機載我到九龍的那家餐廳門前,顯然這個時候還沒有到開張時間。
剛推門進店,就被裡面兩個小弟擋住:“找誰?”
“祥叔。”
他們謹慎地打量我片刻,一個打電話通報並示意:“你在這兒等著。”
過後從裡面又出來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個走過來確認我的身份:“邵振安?”
“是。”
“祥叔交代過,讓我們帶你去紫竹園。”他作個姿勢,“請。”
我沉吟一會兒,緊隨他們上了一輛車,直駛向另一個目的地。
一進大廳,祥叔已經端坐其上,旁邊還有幾位年長者,呵,這架勢倒真有點三堂會審的味道,真可笑。我警惕而神情嚴肅地盯著場上的人。
“小子,我知道你會來。”祥叔肥胖的身子在寬椅上向前挪了挪,那眼裡的精光還是很厲害,“我倒是想見識一下,讓程晉如此看重的人是個什麼貨色,值幾斤幾兩重。”
真他媽的,這老傢伙把我當jì女還是雜碎!他的語氣讓我很不慡,但一時也忍住了暴怒,我還記得程晉的警告,在祥叔面前多說話絕對沒好處。
“你不說話是不敢說,還是怕說錯?”他精明地丈量我的實力,“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他嗎?”
罰?!他罰了程晉!
我脫口而出:“你把他怎麼了?”
“哼,你別裝得一副緊張的樣子,你那些小把戲還想騙過我們這幾雙老江湖的眼?”他似乎連多看我一眼都覺得不屑,“為了利用阿晉幫自己脫險,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吧?你的手段的確高明。要不是雲莎告訴我……我還真是想不透阿晉為什麼為你的事來求我。”
我氣得快冒煙了,但在不知程晉安危的時刻,我不能衝動。拼命抑制住心底的不安和憤怒,均勻地吐氣,靜觀其變。
“程晉的倔強我是領教過的,但他一向不會為別人的事情耍個性,這一次他卻讓我很失望。”老人悠悠站起來,朝我的方向走來,“原因出在──你身上。我倒想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段降服這匹野馬的?讓這樣的人為你賣命很過癮吧?”
“我當他是朋友,我沒有想要利用他。”我語氣生硬地辯解。
“你的眼神很犀利,程晉就是被它蠱惑的嗎?”
收斂起眼睛潛藏的戾氣:“祥叔,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揮手阻止我的話,冷冷瞪著我:“你沒資格叫我祥叔,我也受不起。”他轉身命令一個壯漢,“大申,把程晉帶出來。”
場面就這麼沉默著,窒息般的沉默。直到有個長者開口調和:“阿晉年輕氣盛,別太嚴厲了,我想他也是一時胡塗。”
祥叔頂著一張撲克臉踱回椅子邊:“你們欣賞他,為他求情,可他並不領情。做長輩的過分縱容晚輩也不是好事,看看,現在他們個個抖起來了!阿晉居然為了這個外人頂撞我!你們有誰會想得到,啊?”
這時,程晉被人押著出來,他雙手被縛,臉上有些皮外傷,走路的時候有點拖腳,像是被人抽光力氣一樣,我的心頓時像被一陣熱辣的湯澆過一樣。我不知道他們對他做了什麼,但從他的傷勢來看,一定不是“普通待遇”。
“原來你們就是這麼照顧晚輩的!”我再也耐不住諷刺道。
“邵振安,你住口!”阻止我的是程晉,他一臉肅穆地盯著我,雙眸閃著清澈的光,“你他媽幹嘛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滾。”
我不理他,徑直走到祥叔面前:“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他犯的事,情理不容。”老頭冷酷地迸出幾個字,“阿晉,你自己說給他聽,你都跟我說了些什麼?該不該罰?”
“祥叔。”他突然放軟聲音,“我錯了,你放過他。”
“你肯承認錯了?他一來你就肯承認錯了!”祥叔猛地一拍桌台,“我看你跪了一天一夜的鋼條還沒夠啊?!”
祥叔一步一鏗鏘地走向他:“今天我要你當著各位長輩的面說清楚,我不想你將來不能服眾!不想我祥叔看中的人成為笑柄!今天起,你主動離開這個臭小子,再也不要有瓜葛了,我替你還願,幫他去跟索羅幫談判。我救他,你就給我腦子清醒過來,別毀了你的大好前程。你以為自己去索羅幫,別人會買你帳?他們是買我沈祥富的帳!”
“程晉,你到底在幹什麼?你一個人去找索羅幫?!這算什麼?幫我?我不要你這麼幫!”我震驚地沖他大喊,“你他媽說啊!”
我已經可以想像,老頭知道我跟他有“超乎尋常”的關係後推翻了之前的承諾,所以他單槍匹馬闖狼穴,他不像是沒有腦子、憑意氣做事的人。除非他是真的有把握,難道──他認定祥叔會出手拉他……他在賭博。
“你就告訴你的朋友。”祥叔命令他,“告訴他你答應我的事。”
“祥叔,你別逼我。”
老頭的聲音突然放緩放柔了:“我逼你?有嗎?是他逼你吧?”
“你救他,我永不見他。”
“事情解決了。”有位長輩站起來附和道,“阿晉,我們知道你只是一時胡塗。”
有人上前解開了他的手,這時,他又抬頭看著我:“邵振安,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我們在一起只有災難,你走,別再來惹我,我惹不起你。”
“你什麼意思?”我正要向他衝過去,就有一個打手上來拉住我,對著腹部就來了一拳,媽的,還真狠,我沒防範,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將手心撐地半跪了下來。
第二腳正要下來,老頭已經伸手阻攔:“別管他了,你們送他走。我不想再看見他。”
我望著程晉,他一聲不吭地轉身走,我當時又酸澀又氣怒,當場就嚷起來:“程晉,我不要你偉大犧牲,我不要你好心,我寧願死也不要受這種污辱,你把我看成什麼了?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
他腳步一滯,回頭非常堅定地回答我:“不是朋友,從來就不是。”
我們不是朋友,好,我們不是……我們他媽什麼都不是!
“這可是你說的。”我硬是撐著起來,死死盯牢他,“你別後悔。”
他微微皺起眉,沒再多看我一眼,甩頭離開視線,看著他倔強絕決的背影,我真覺得酸澀,酸得都快胃痙攣了。程晉,這一回,你是徹底打敗我了,徹底!
有些麻木地往外走,簡直不知道應該到哪兒去釋放我的滿腔鬱悶,我跟程晉就這麼完了,呵。他救我一命就算兩清了?仔細想想,他其實根本就不欠我什麼。也夠了,我也該玩膩了,再不回去,大概就真的墮落了。突然想起二姐說的JPG新款,我笑出來,笑得胸口都堵住。
我又回到酒店過了幾天,除了打斯諾克,就是喝酒,我把精力都用在最無用的事情上分散注意力,我再也不去管什麼電話、外表、舉止,我就像個浪漫漢一樣邋遢散漫。
有一天中午,正睡得不醒人事,門鈴震天價響,固執的頻率令我發瘋,我惡狠狠地衝出去想痛扁門口那個不識相的傢伙。猛地打開門,對方看見我,一臉吃驚:“少爺,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看不順眼就滾蛋,別煩我。”
正要甩門,那個男人卻先一步無禮地用手臂擋住門板跨了進來:“你人在香港,為什麼不同先生太太聯絡?他們很擔心你。”
“我太沒用,不想再氣他們。”我泄氣地瞪著他,“你滿世界地追著我轉,到底想幹嘛?”
“我們只是奉命確保你的安全。”
“安全?”我嗤笑,“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安全嗎?”我一步上前把他用力提著,邊往外拽邊怒吼,“添什麼亂!看我還不夠倒霉是嗎?滾,統統滾!”
他想還手,但礙於我的身份,也只得被無奈地退出去消失。我重重砸上門,幾日裡沈澱的鬱氣全重新冒上來,止也止不住。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怎麼變成這樣……像只困獸在原地掙扎哀傷。我始終不知道我和程晉是怎麼分道揚鑣的,為一個彼此都明白但也不敢弄得太清楚的問題而猶豫不前,最後,終於被人成功離間,原來我跟他之間就只隔著這麼脆弱的一層紗。
潛意識裡,我總是想擺脫他,但現在,他卻將已經無法自控的我整個留在沙丘里……如果他真能把我單獨遺棄沙漠,讓我彈盡糧絕等死,我也安心放棄了,可他偏不!搞那一套忠孝兩難全的戲碼,末了,還給我留一把槍、留一袋水,讓我自己走出沙漠去,我不知道是要感激他的自我犧牲大仁大義好呢,還是狠狠賞他兩拳讓他知道自己他媽是在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