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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琛俯瞰了他一會兒,摸了摸兄弟的腦門子:“不燒啊。怎麼這麼多汗?有那麼熱嗎?”
雲鐸緩過來一樣,轉了轉眼珠,他扭頭看曹琛:“沒有。我做了個噩夢。”
曹琛在雲鐸身邊兒躺下,支著下巴看著他:“你昨天也睡得不好。總做噩夢嗎?說說,哎,你別害怕,這不叫事兒,明天哥去給你看看島上那個出馬仙兒鄧奶奶還在不在?實在不行,明天給門口兒貼你個壓驚的黃紙條兒。”
雲鐸嗤笑一聲:“睡你的吧。”
曹琛戳了戳雲鐸的肩膀兒:“你怎麼了?說真的?”
雲鐸搖了搖頭,他閉上了眼:“沒事兒。”
於是,曹琛就關了燈,他直覺雲鐸需要人陪著。
過了好一會兒,曹琛突然問:“李秀安是誰?”
雲鐸“啊”了一聲。
曹琛說:“你昨天夢裡,喊他來著。”
雲鐸過了好久,才吐了口氣:“戰友。”
曹琛就笑了:“你怎麼這麼惦記他啊?他欠你錢啊?”
雲鐸在黑暗裡搖了搖頭,聲音悶悶地:“他死了……”
這回換曹琛沉默了,他定了定,問:“和你受傷有關?”
雲鐸沒說話。
曹琛拍了拍雲鐸的肩膀:“其實你可以跟我說說的。”
雲鐸翻了個身:“哥,我困了。”
次日清晨,甄蓁是讓曹琛“咣咣”地砸起來的:“甄蓁,甄蓁,起來了!!”
甄蓁看了看剛剛蒙蒙亮的天兒,氣得都快哭了:“我高中畢業好多年了,你怎麼還給我當鬧錶啊?你討厭不討厭啊?”
打開了屋門,曹琛伸進來半個身子左右踅摸:“嗨嗨嗨,你看見雲鐸了嗎?”
甄蓁揉著眼睛啐他:“天剛亮,上我屋裡找雲鐸,你什麼意思?”
曹琛急的頭上都冒汗了:“雲鐸找不著了!”
甄蓁一屁股坐在床上:“他又不是八歲。島上就這麼大,他能上哪兒啊?再說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還能讓人拐賣到深山裡去生孩子嗎?哎,你給他打電話麼。”
曹琛嘆了口氣:“打電話?你可真能想,人家在葫蘆島多少人伺候啊?你當跟咱倆似的碎催。爺出門兒能親自帶電話嗎?這些年我跟他聯繫都是漂流瓶放出去,人家回復隨緣的。”
甄蓁說:“那怎麼辦啊?我看你別著急,能有什麼事兒啊,也許去晨跑一下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曹琛“嘖”了一聲:“他傷沒好呢,跑個屁啊!你不懂!”
甄蓁說:“我不懂你告訴我啊。”
曹琛擦了把臉:“我看雲鐸這回回來精神頭兒就不怎麼對。他總失眠。”
甄蓁說:“那呆子從小精神頭兒就不對。換個環境,誰都有點兒睡不著吧。”
曹琛挺著急:“聽說他有個戰友犧牲了,我覺得跟他這次受傷有關係。哎呀,總之不太對勁。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瞎跑。”
甄蓁揉著臉說:“那你說,怎麼辦吧?”
曹琛都急赤白臉了:“怎麼辦?出去找他啊!”
於是,這一大早兒起來,曹琛和甄蓁兵分兩路圍著島就轉悠開了。
雲鐸是甄蓁先找到的。
清晨的薄霧裡,雲鐸提著一個水桶,正在認真地擦拭著甄蓉的雕像。他一下一下地擦著,一絲不苟,好像一個小小的少年,在擦拭最心愛的寶貝。
那座漢白玉像已經很久沒有人維護了。基台上已經長出了生命力頑強的小草,雕像的細微處也有了微微的斑駁。
甄蓁看著雲鐸的背影嘆了口氣,慢慢地走了過去。
雲鐸因為太過認真地擦石頭,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甄蓁的出現。
所以甄蓁就站在雲鐸身後不遠處,聽他一邊幹活兒,一邊絮絮叨叨地跟著雕像說著些什麼:“蓉蓉,你在哪兒啊?你真的死了嗎?我總不太相信。咱們這幫人里最不應該死的就是你。你身體素質多好啊。不招飛我都不明白那些。我的穩定性現在也不如你。這是天生的,就算我把自己掛在訓練區7*24,我估計我也沒有你輕輕鬆鬆做得好。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是怎麼咬著牙一步步地熬下來的。沒人說我天賦高,中人之質而已,我為了不落下,我比別人都努力。我沒有辦法,就剩下勤能補拙了。可是補到今天了,我實在是補不上去了。蓉蓉,我真的是沒你的本事啊。夜航訓練總是不達標,全天候起降也做不到,就算是返回航母,成功率也低得讓我自己都臉紅。是,我不是最差勁的,可是我……我也許真不是這塊料子……我也許就不應該做這件我能力範圍外的事情……”
他停了停,擦了把眼淚:“其實我偶爾也回來過,你知道嗎?每次回來,我都坐在海邊兒的大石頭上,看啊看,從天亮看到天黑,一坐就是一天,我真覺得,不知道哪一天你也許從海里慢慢地走出來了!然後我就轉業、我就退役,我就不幹了!這事兒應該讓你們聰明人去做。你那麼聰明,有什麼幹不成的事兒呢?可你怎麼會死呢?我好多年都想不明白。”
說到這兒,雲鐸突然一隻手捂住臉,哽咽著哭了出來:“蓉蓉,我最近天天想:要是你活著……一定……一定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一定早做成24小時全天候起降了!比我飛行小時數少的李秀安也不會死!我……我應該當初替你去死的……我怎麼就沒有拉住你的手……我怎麼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