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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蓁那天笑笑地梳好了頭髮,隨便點了點兒口紅就下樓了,滿桌子的胭脂粉她一概沒有用。甄蓁的皮色白皙,臉上的五指痕沉澱了一宿,已經由紅印變青紫,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以至於甄蓁一出門,路過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受傷的臉,一如圍觀一場殘酷的刑罰。
自古以來,公開處刑傳播的不止是體罰的痛苦,對人犯的羞辱也是題中之意。
甄蓁不在乎,不解釋,大大方方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林菀看到她這個樣子,只是眉梢微微挑了挑,不置可否。
甄蓁謝絕了早上周淑雲替她化妝掩飾的好意。林菀的為母之道就是篤信棍棒之下出孝子,這些年她對甄蓁動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她不常打她的臉,她自己也說:打人不打臉。
所以甄蓁明白,如果林菀打她的臉,那麼就是字面意思,她就是想打她的臉。
她如她的意。
她從來都孝順她的。
晨會依舊是甄蓁主持的,被申斥的世子也還是世子麼。
林秋水來得早,得意洋洋地坐在了周淑雲的位置上,那個座位好,面朝林董,春暖花開。排序上僅次於甄蓁,原本是給資深員工的專設。中國人於座位,總有異樣地迷戀和詮釋,倘若甄蓁是王熙鳳,這個座位無疑是平姑娘的,今兒冷不丁改了秋桐。別說尤二姐不服,就連丫頭小紅仿佛都是有資本說兩嘴的。是為名不正則言不順。
甄蓁不在乎,難得有人自願跳到火上烤。
果然,平常跟著甄蓁的同事們已經開始議論紛紛:“喲,迫不及待啊。還沒當上副組長呢。”
“就是就是。”
跟著林菀來的公司主力們則是觀棋不語,一臉高深莫測。
甄蓁看了看林菀,林菀以手支頭,笑笑的不說話,擺明了想給她點兒難看。
周淑雲晚來沒座兒,有點兒尷尬地看了看甄蓁,甄蓁也笑,眼神示意她換個地兒。
甄蓁好性兒,咕噥出聲兒,仿佛是在批周淑云:“矯情勁兒的,坐哪兒不吃飯。”
話音未落,她的手下就有人嗤嗤地偷笑了出來。這笑聲尺寸剛好,這幫人不愧跟了甄蓁幾年,給領導的哏很在點兒上。
林秋水有點兒臉紅。
林菀坐在主位上挑著眼角看了甄蓁一眼。
甄蓁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可是嘴角兒翹翹的,隱約透了三分調皮。
看著這樣的甄蓁,林菀“噗嗤”也笑了出來。於是氣氛就趨於融洽了。
鑑於臉被打成這個德行是挺疼的,周淑雲有眼色地給甄蓁拿過來一個冰袋兒敷著臉。甄蓁能屈能伸,一手用冰袋摁著嘴巴子,一手打開了筆記本,這就要分派任務。
林秋水掃了甄蓁一眼,突然說:“組長,你可以啊,這怎麼傷到臉了?”說到這兒,她看了林菀一眼,林菀面色平和,並無不悅,於是林秋水的膽子更大了起來:“組長,你……這不是工傷吧……呵呵……”
甄蓁瞄了林秋水一眼,乾笑一聲:“私傷。家事。”
林秋水仗著跟甄蓁坐得近,輕輕地掰開了她拿著冰敷的手腕子:“嘖嘖,讓大夥瞧瞧,你這是挨打了吧?誰打的你啊?”
甄蓁甩開了林秋水的手:“我家長輩,行嗎?雷霆雨露,莫非親恩。怎麼?你對我長輩有意見?”她餘光瞟了林菀一下兒,林菀抿著嘴,神色自得,甄蓁知道這話她老人家愛聽,心裡嘆口氣,嘴上是是更加理直氣壯了:“我的私事兒就不勞林工惦記了。工作時間,咱們就談工作。行嗎?”
林秋水嘟嘟囔囔:“大家關心你麼……”
甄蓁回過頭,冷冷地看著她,駭然一笑:“您要是真關心我,下次就別跟個欠兒燈似地在懸崖邊兒傻蹦!省我下海撈您我就感激不盡了。你當我愛下海撈人啊?就算這獻愛心,你也不是小動物協會!”
這句話一出口,在座的都樂了出來。
連林菀都挑了挑嘴角,笑罵:“你這孩子……貧嘴賤舌的……”
甄蓁旋即正色:“那麼,我們開會!”
那天早上,托腮看著侃侃而談,職業精英似的甄蓁,林菀怔忡了一下兒:蓉蓉活著……也有這麼大了吧……蓉蓉……我從來沒戳過一根手指頭的蓉蓉啊……轉過頭再看甄蓁紅腫的側臉,林菀的臉色也緩了一緩,覺得自己昨天仿佛有點兒太過嚴厲了。好在,這個孩子沒有記恨自己。嗯。自己是她的恩人,養母,她的什麼都是她給的,她有什麼資格記恨她?
林菀舒服地靠在了主位椅子上,懶懶地想:大不了,以後不打了,就完了……
然後她想當然地覺得自己這個養母當的,人還真不錯……
甄蓁這一天的工作安排沒什麼標新立異,就算按部就班,她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這種駕馭感讓林菀覺得安全。唯一讓林菀稍微詫異了一點兒的是:甄蓁對那個高溫滅菌機抱有巨大的執念,她鍥而不捨地跟諸位高工商量,已經來了這麼個大傢伙,我們怎麼才能平平安安地把它用上呢?
她苦惱地摁住一邊兒腮幫子上的冰敷袋子,嘟嘟囔囔地:“這不是想突擊101高地,組織上給我送來□□麼?這要是啟動了,方圓十平米還有活物嗎?哎喲,不是我說,WH有沒有腦子啊?做出來這個自殺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