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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聲威答道:「我吃過了,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萬家凰轉向了自家那一行人,招呼道:「過來坐下一起吃吧。」
翠屏猶猶豫豫的不肯,張順也說「小姐先吃」,萬家凰聽了,忽然有點不耐煩:「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主僕之分?我既是把你們一路帶來了這裡,就說明我早把你們當成了家裡人。平時在家沒見你們多守規矩,如今不是那守規矩的時候了,你們倒又一個個的乖巧起來,讓我還要對你們多費許多口舌,真是豈有此理!二順你過來,坐到你哥和翠屏之間,別讓他倆挨著。張順也不許再和翠屏說話,本來翠屏就看不上你,你還陰陽怪氣的拿話敲打她,不怪她要翻臉罵你!」
她一不耐煩,面前這三名親信立刻全走了過來。萬家凰心裡稍微的舒服了一點,忽然想到畢聲威還在身旁,她強撐著轉身向他一點頭:「家裡人不懂事,讓畢司令見笑了。」
畢聲威饒有興味的盯著她:「府上的家務事,向來都是歸你管吧?」
「是的,不過家裡人少,也沒有多少事。」
「太謙虛了,我在京城裡都聽說了,萬家小姐特別厲害。」
「我無非就是在家門裡頭,對著家裡這幾個人耍耍脾氣罷了。我若真是個厲害的,爸爸又怎麼會被人打成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她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嫁禍給爸爸的人,究竟是誰。我這些天思來想去的,實在想不出爸爸會有什麼仇家。」
「別急,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萬家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但願吧。」
片刻之後,畢聲威告辭離去了。
萬家凰帶著家裡這些人,圍坐下來吃早飯,遠方隱約傳來了軍號聲音,吹過了號,又響起了呼喊之聲,想必是士兵們在列隊操練。
張順和二順沒覺怎的,翠屏偷眼去看萬家凰,見萬家凰一陣一陣的直了眼睛出神,心中便是暗嘆了一聲。
這個地方,太像厲紫廷的司令部了。可住在厲司令那裡時,日子又是多麼的快活,小姐不必提了,和厲司令好得甜甜蜜蜜,張明憲一有了閒工夫,就帶著自己滿大街的逛,雖然小縣城裡的大街沒什麼逛頭,可兩個人單是那樣並肩走著,便足以走出滿心的快樂。
想到張明憲,翠屏垂下頭,裝著埋頭吃飯的樣子,順手一擦眼中的淚。
一頓早飯吃完,一名勤務兵送來了一大碗滾燙的黑湯子,說是給萬老爺熬的藥。萬家凰沒想到廚房的動作這麼快,立刻端了大碗坐到了床邊。張順過來扶起了萬里遙,萬里遙的眼睛欠著一條縫,像是要醒,然而始終又不真醒。萬家凰用小勺子舀了藥湯送到他嘴邊,心裡怕他不肯喝,然而他像是還保留著一點本能,勺子一碰觸他的嘴唇,他便慢吞吞的張開了嘴。
萬家凰加著小心,餵了父親大半碗藥,然後讓張順放他躺下:「你們兄弟兩個到隔壁東屋裡睡一覺吧,熬了一夜,也夠受的了。」
張順答應了,又道:「有事的話,您就大聲的喊我們。」
萬家凰點了點頭,等這一對兄弟出門了,她對翠屏說道:「你去西屋。」
翠屏問道:「那您呢?您也得睡呀!」
「我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她指了指床尾:「這夠我躺的了。」
「那哪能舒服?您去西屋,我在這兒守著老爺。」
萬家凰搖搖頭:「我撐不住了,再換你們。快去吧。」
翠屏遲遲疑疑的走了,萬家凰關好房門,自己在父親的腳頭蜷縮著躺了下去,一閉眼睛,便是天旋地轉。
她知道自己這是累極了,真該好好的睡一大覺了,可儘管自己此刻算是逃出生天得了安全,可心中沒有死裡逃生的喜悅,反倒是懷了滿腔的悲苦。
真的是悲苦,以至於沒有眼淚,只想嘆息。
她想這也許是因為父親——從她生下來到如今,父親一直是健康活潑、興高采烈的,看著那樣的父親,她常會想到一些「江山永固」「太平萬年」之類的好詞。對於全人類來講,父親一點用處也沒有,可是對於她來講,她這父親就是家庭和人生的基石。若是父親離她而去了,她就成了個孤人兒了。
然後,她又想起了厲紫廷。
她對他就只是單純的想,因為心裡空空蕩蕩的,除了父親,只剩了一個他。活到二十六歲了,對於男子,她也就只愛過一個他。
那麼愛他,可還是為了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氣走了他。她後悔了,悔之晚矣,可是這能全怨她嗎?她在家裡耍慣了威風,她不知道他的忍耐會有限度啊!她在家裡也常和父親拌嘴,父女倆吵了二十多年了,不是也沒見父親和她一刀兩斷?
「我只是不懂。」她在心裡默默的自言自語:「否則我不會那麼做的。」
想到這裡,她幾乎有點委屈:「又沒人教過我。」
懷著這點說不出口的委屈,萬家凰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她先去看了父親,見父親還在沉睡,便無計可施,怔怔的在一旁枯坐起來。坐著坐著,她又想起了馮楚。
馮楚一直沒露面,不知所蹤,但她並不打算挑他的理——沒那個精氣神去挑理了,況且她的心本也不在他身上。現在她家前途未卜,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了京城了,馮楚願意追隨著她家呢,那她不攆,免得他離了她家,沒有飯吃;馮楚若是有了新出路呢,她自然也不會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