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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聲威本人過來,他都未必給出好臉色,何況來的還不是畢聲威本人,只是畢氏麾下的一個小嘍囉。他完全是看著柳介唐的面子,才捏著鼻子招待了他,這一趟若是沒有柳介唐來,那他根本就不會允許這小子下火車。
這麼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低等貨色,竟然還和萬家凰說笑起來,誰給他的臉?
厲紫廷沒有生悶氣的打算,晚些時候,他打算找萬家凰發發牢騷——不愛對著她慪氣打啞謎,為了個一分錢不值的小子為難她,那是愚蠢之舉。
他是苦出身,最懂得珍惜好東西。什麼是好東西?太多了,比如司令的權勢與身份,比如他這一身筆挺昂貴的行頭,比如他所乘坐的新款汽車、所抽的高級香菸……太多了,都是他拿性命和運氣,博回來的。
還有即便賭上命和運、也未必能到手的。比如他和萬家凰之間的兩情相悅。
從褲兜里掏出了煙盒,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一口煙霧呼出去,他聽見了馮楚的咳嗽聲。覓聲扭頭望去,他見這小子抬手捂了口鼻,咳嗽起來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憋得眼珠子都泛了紅。
「嗆著你了?」他問。
馮楚氣喘吁吁的搖頭:「不要緊,是我的問題。」他打開了旁邊車窗,氣息漸漸的平復,然而再講話時,嗓子啞了,聲音也輕了:「讓厲司令見笑了,我這個人一到冬天就很麻煩,不是傷風,就是咳嗽,厲司令請自便,不必管我。」
厲紫廷將手裡的大半支煙扔向窗外:「馮先生是書生體格。」
「『書生』二字不敢當。」他扭頭向著窗外又咳嗽了一聲,然後掏出手帕捂了嘴:「不過是體弱多病、沒出息罷了。」
萬家凰說道:「你也太謙虛了點,你若還不算是書生,那我豈不是要算大字不識了?」
馮楚苦笑了一下:「二姐姐太高看我了。」
「這不是高看,記得小時候你在我家住時,總愛到爸爸的書房裡找畫本兒看。我那時還只知道玩呢,你就懂得長大之後要出洋留學了。」
馮楚聽到這裡,搖了搖頭,沒說什麼,臉上依然殘留著一抹苦笑。
在騎兵隊伍的護送下,汽車隊伍抵達了萬宅。
萬家凰惦記著父親,急急忙忙的下了汽車。前方萬里遙和柳介唐也下了汽車了,她定睛一看,就見柳介唐面無表情,父親則是斜著眼睛望天,像個混不吝的中年浪子,不過雙方都是衣飾整齊,可以證明柳介唐並沒有對父親動武。
這就行,別打架就行。至於父親和趙三奶奶的恩怨情仇,她打算找個機會,親自和柳介唐談一談。
暫時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她將斜眼望天的父親丟去腦後,開始發揮半個主人的作用,請諸位貴客進門。一邊張羅,她一邊偷眼去看那另外半個主人——她那紫廷是個訥於言敏於行的人物,而且自帶一種牛皮哄哄的可恨腔調,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她一人看他可愛,所以此時此刻,他那半個主人,她是指望不上的。
盛大的接風宴之後,柳介唐稍事休息,便叫來厲紫廷和馮楚,直入了正題。
正題很簡單,就是讓厲畢雙方停戰,起碼在眼前這段時間裡,不許再打了。只是在前一陣子的混戰之中,厲紫廷占過畢聲威的便宜,畢聲威也搶過厲紫廷的地盤,所以一旦停戰,那麼雙方的勢力範圍,是保持現狀還是恢復原狀,便需要細細的討價還價一番。
討價還價是厲畢雙方的事,柳介唐不管。厲紫廷問馮楚:「你們畢司令,身體如何了?」
馮楚答道:「畢司令是忽然發作了急性的盲腸炎,如今已經接受了手術,大概再休養個十天半月,就能自如的行動了。」
「那為什麼不等個十天半月,讓他自己過來和我談?」
他言語不多,但是有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非常的不客氣,讓馮楚顯出了幾分窘迫:「我們司令真是很想現在就來和您見上一面,只是身體的情況實在是不允許,醫生也阻攔得厲害,所以才派了在下過來。之所以不肯等待,也是想著早一日談判,就能早一日和平,既免了生靈塗炭,也能讓雙方保存力量,不做無謂的犧牲。」
馮楚帶著書生氣,這一番話被他答得局促不安。但厲紫廷對他顯然是毫無同情:「你在畢聲威手下,是幹什麼的?」
「在下是畢司令的秘書。」
厲紫廷轉向柳介唐說道:「次長,這就是畢聲威的誠意和態度?派個小秘書過來和我談判?」
柳介唐一皺眉頭,正要回答,馮楚先開了口:「厲司令,還請您多多諒解我們司令的苦衷。等再過幾天,我們司令可以下床走動了,立刻就會過來和您面談,短則五日,長則十日,絕對不會讓您久等。而我,可以暫時代表我們司令聽取您的要求,屆時直接轉達給我們司令,這也可以節省您二位的時間和精力。」
厲紫廷答道:「馮先生,我私人對你並無意見,但畢聲威此舉,實在不妥。」他隨即又轉向了柳介唐:「次長以為呢?」
柳介唐「唉」了一聲:「妥自然是不妥的,可他剛割了盲腸嘛!」
「那就等他好了再談。」
「等他好了再談,你已經把他打成光杆司令了。」
厲紫廷一攤雙手:「那也無非就是現世現報。早在一個月前,我也差點死在了他手裡,他也差一點把我打成了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