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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也無妨,大不了再給我一個嘴巴。」
萬家凰瞪他:「一個嘴巴夠你記一輩子的。那我呢?我還被你氣得掉進大坑裡去了呢。」
「是我氣得嗎?」
「反正是和你有關。」
說到這裡,她從他手中抽出手來,「啪」的一拍他手背:「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沒見你休息過一天。等會兒我給你開一張五萬元的支票,你有了錢,也好好的享幾天清福吧!」
厲紫廷望著她笑了:「好姑娘,謝謝你,錢我不要,明天我不出門就是了。」
「那就算我借你的,將來你有錢了再還我。」
「我心領了。」
萬家凰轉向父親:「看看,好有骨氣呀,不肯用我的錢呢!」
萬里遙放下了筷子:「你也是囉嗦得很,直接拿本票給他就是了,何必還要問來問去,你這麼問他,他當然是不好意思要。另外,我今晚沒吃飽,這些菜全都不對我的胃口,我還是想喝那個豆腐魚湯。」
厲紫廷抬手打了個響指:「讓廚房給老爺子做魚湯。」
旁邊的勤務兵立刻領命而去,萬家凰向著父親一撇嘴:「肚子都鼓起來了,還說沒吃飽。」
萬家父女圍繞著錢和魚湯唇槍舌戰,厲紫廷含笑聽著,插不上嘴。他真享受萬家的氣氛,那父女兩個再怎麼吵,心裡是互愛的,所以吵也吵得親熱,而更為美妙的事實是:他也已經成為了這個家庭中的一員。
這個可愛的家庭,很能讓他心滿意足。
第三十二章
晚飯過後,萬家眾人擺開了要閒聊的架勢。而馮楚有些撐不住,便先回房、上床休息去了。
這幾天是他近些年來少有的閒暇時光,然而饒是可以從早清閒到晚,他也還是要疲憊。沒辦法,他從十幾歲起就是如此,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甚至也不能夠太勞神,否則就要似病非病的起不來床。
他受不得凍,受不得餓,受不得累。大上個月,他隨著畢聲威跑戰場,連著一天一夜沒睡,結果同僚們都沒怎樣,獨他一個在對著畢聲威匯報之時,忽然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他摔出了一鼻子的血,鮮血淋淋瀝瀝的流了他一下巴一前襟,醒來之後,他又挨了畢聲威的一頓好罵。畢聲威讓秘書處搭個台子,把這位身嬌肉貴的小少爺供起來,免得小少爺受不得辛苦,再死在秘書處里。
結果是秘書處里真多了個木板搭就的簡易台子,他被畢聲威逼著坐了上去示眾,仿佛他罪大惡極,是故意的昏迷,是故意摔出了滿臉滿襟的血。
畢聲威是個暴君式的人物,一貫的不拿人當人,脾氣上來了,也不拿命當命,對待手下的人,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他其實是寧願讓畢聲威在發脾氣時打自己一頓,然而畢聲威偏偏不大對他動武。對待他這個落魄的世家子弟,畢聲威更願意像貓捉老鼠一樣,連逗帶嚇的折磨他。
畢聲威是草莽出身的窮凶極惡之徒,生逢亂世,硬憑著他的凶和惡殺出了一片天下。馮楚總覺得他是窮人乍富,他對自己這個「少爺」,懷有仇恨。
儘管自己這個「少爺」,早已是窮困潦倒、名不副實。
想過了畢聲威,他又想起了和畢聲威相似的厲紫廷。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像二姐姐那樣的千金小姐,為什麼會愛上那麼個陰惻惻的厲紫廷,難道二姐姐和他坐在一起,心裡不害怕嗎?
二姐姐對他倒是情深意重,開口就要拿出五萬給他。五萬,他前些年在一家慈善會裡作文書,埋頭寫滿了一個月的字,一個月也才能拿十元錢。後來到了畢聲威手下,薪水長到了五十元,已經算是多了。
他心算了一下,發現自己若是想要賺出五萬元來,那麼從現在開始,需要在畢聲威手下干一輩子——就算真干滿了一輩子,除非他能活到一百歲,否則也還是賺不出那五萬元。
而那又將是多麼痛苦的一輩子啊!
他一生的價值,抵不過二姐姐對厲紫廷的一疼一愛。
而且聽二姐姐和表舅的口氣,那五萬元對他們來講,根本不算什麼,隨隨便便的就可以拿出來,反正是「給紫廷,又不是給外人」。
他後悔了,早知如此,他當年走投無路之時,就該投奔到表舅這裡來的。可他當時年輕,因見周圍的親戚朋友們全都對自家避之唯恐不及,一顆心便冷了下來,誰也不想依靠了,誰也不敢指望了。
這是他不對,他早該想到表舅不是那樣勢利眼的刻薄人,早該想到二姐姐是會對自己講情誼的。是他把他們看扁了。
若是早投奔了表舅,那麼自己不會再受後面那些年的苦楚,興許也不會……
他暗暗的想:也不會有厲紫廷了。
他和二姐姐,本已經有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基礎,表舅對他知根知底,而他無牽無掛的孤身一人,就入贅到表舅家裡也無妨。
想到這裡,他猛地坐了起來。抬手抓住了睡衣前襟,他咬牙攥緊了,就覺著心口作痛,因為他後知後覺,悔不當初——太后悔了,後悔得心臟都有了反應。
如今若想亡羊補牢,也已晚了。二姐姐看厲紫廷是個寶貝,表舅又是向來不管事,那麼萬家遲早要改姓厲,萬家也不會再有興趣和義務,接納他這個遠房三表弟。
凌亂額髮絲絲縷縷的垂下來,掃著他的睫毛,他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想要緩解自己的心痛。他的眼前有光芒閃爍,如同電影畫面一般,緩緩顯出了一個新天地的殘影。那個新天地里有顏如玉,有黃金屋,是他精神所需的烏托邦,是他肉體所需的富貴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