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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能否相逢,她都只能聽天由命,她都只能受著。
仿佛等待了一萬年,天終於黑了。
翠屏已經四處宣揚了一天,所以萬府眾人都知道小姐要趕凌晨的火車去天津,繼續設法救老爺去。張順提前把汽車開了出來,二順也將幾隻皮箱放進了汽車的後備箱裡。到了後半夜時,萬府的門房打著哈欠開了大門,張順負責開汽車,二順坐在旁邊的副駕駛位上,後頭翠屏、萬家凰和馮楚三人擠著坐了,臨出發前,萬家凰又特地探身出來囑咐門房,只說自己歸期不定,讓他好好的看守門戶。
門房連連的點頭:「小姐放心,您去救老爺吧,我肯定把這家門守住。」
萬家凰又道:「我在天津若是有事要派你做,就給你發電報。」
門房繼續的點頭。萬家凰沒話講了,關閉車門坐回了原位——她已經在自己房內留了一筆錢,如果這一次當真如願的救出了父親,那麼在到達上海之後,她會往家裡發一封電報,讓僕人們將那筆錢找出來,當成遣散費分掉,橫豎她們父女二人,一年半載內也回不來了。
張順發動汽車,緩緩駛向了火車站。在火車站外停了片刻,他調轉方向,這回將汽車開向了城門。
這個時候,天光微明,城門已經開了,有那勤苦的走卒販夫,已經挑著擔子開始往城裡走。萬府的汽車趁亂開出了城,車內的五個人全是默然無語。萬家凰手裡絞著一條手帕,心想若是畢聲威的計劃成功,那麼前方就應該停著一輛汽車,汽車裡也應該坐著爸爸了。
然而前路茫茫,哪有汽車的影子?
萬家凰讓張順繼續向前開,經過了一片空曠田地之後,在前方的一片樹林裡,隱約顯出了兩輛馬車的影子。兩個車夫模樣的人袖手站在林子邊,正翹首向著這邊眺望。張順問道:「小姐,您看前頭那兩個人,是不是在等咱們?」
萬家凰探了身向前看,副駕駛座上的二順也開了口:「有點像,他們一直往咱們這邊望呢!」
萬家凰正要回答,忽見林子裡又走出了一個人,看身形,就是畢聲威。
張順也瞧見了,立刻加快速度,將汽車直開到了前方那三人面前,未等汽車停穩,後排車門已經開了,靠邊的翠屏先下了車,轉身要去攙扶車內的萬家凰。然而萬家凰不用她攙,自己一步就跳下去跑向了畢聲威:「畢司令,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畢聲威向著她一皺眉頭:「萬小姐,事情辦得——」
他拖了個長聲,眉頭則是越皺越緊:「事情鬧大了。」
萬家凰猛地收住了腳步,幾乎是驚呼了一聲:「啊?」
「別誤會,萬老先生我是給搶出來了,可是驚動了看守所里的警衛,我的人急了眼,在看守所里動了槍。」
「那——」
「現在那幫警察應該還查不到我的頭上來,不過你和萬老先生那個借道天津去煙臺的路線,恐怕是走不通了。一是你們父女目標太大,二是萬老先生受了重傷,需要休養,你就是把他帶到了天津,他也上不了船。」
萬家凰沒有細聽他這番話,只說「我看看爸爸去」,然後就沖向了林子裡的那兩輛馬車,路邊一人見狀,便跑到了她的頭裡去,將其中一輛馬車的車帘子掀了開。
馬車不小,裡面鋪了亂騰騰的幾層被褥,被褥之中匍匐著個血淋淋的人,若不是萬家凰和他父女連心,那麼第一眼看過去,真猜不到他會是萬里遙。
他雙眼緊閉,滿頭滿臉全是血——紫黑了的、成片的干血。
萬家凰沒敢去搖晃呼喚他,只先將手指伸向他的鼻端,察覺到了微弱的氣流,收回手轉過身,她見畢聲威也已經走了過來。
「沒死。」畢聲威柔聲說道:「死是肯定沒死,就是這些天沒少挨打。所以我才說你們去不了天津。看守所死了那麼多警衛,連萬老先生帶你,都得上通緝令,你們在天津那種地方待不住,就算躲進租界裡也沒用,萬老先生算是個越了獄的殺人犯,按照法律,租界當局也不能包庇他。你要是到了天津直接上船去煙臺呢,也不行,你看他那個樣子,怎麼上船?」
萬家凰惶惶然的看著他:「那怎麼辦?」
「我想了兩條路,一是咱們就此別過,你也不必再給我錢,說老實話,這事我沒辦好,後頭說不定還有什麼麻煩呢,我有點怕,打算趕緊回白縣去,那兒駐紮著我的兵,北京的警察再厲害,也總不能到我的大本營里法辦我。第二條路呢,就是你們跟我一起回白縣避避風頭,等風頭過了,再做打算,順便也讓萬老先生養養身體。」
這兩條路,萬家凰聽著都是不妥,而畢聲威迎著她的目光等了片刻,見她怔怔的始終是不言語,便又說道:「萬小姐,我是個男人,你是個姑娘,有些主意我不便幫你拿,怕你懷疑我有別的居心。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趕緊跟著我走。一旦城裡的警察追到這兒來,那——」
後頭的話不必細說,一切盡在不言中。萬家凰回頭又看了父親一眼,隨即一咬牙:「畢司令,那我就不客氣了,這一次索性讓你辛苦到底,等我和父親安頓下來了,再重重的報答你。」
畢聲威擺擺手:「別提報答的話了,我現在只求能夠平安回家。」
第六十二章
因怕惹人注目,所以畢聲威不但自己沒有坐汽車,還讓萬家凰也將汽車丟在了半路。林子裡又有車夫趕出了幾輛馬車,車內原本都坐著便裝的衛兵,如今畢聲威將那衛兵攆下了幾個,騰出位置來安置了張順一行人。翠屏不適宜和便衣大兵們擠在一起,所以和萬家凰同車,二人守著一個昏迷不醒的萬里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