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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凰難得遇到如此無禮的野人,然而氣憤憤的回了房,她又沒法向翠屏訴苦,因為憑著她的身份和地位,和個野人鬥氣,基本等於自輕自賤。翠屏這邊倒是效率很高,不但找到鑰匙鎖了抽屜,還去廚房催來了早飯,這時見她回來了,便說道:「大小姐,廚子早上出去看了一眼,說是外頭處處都戒嚴,路口全架著槍,別說店鋪不開張,路上就連狗都沒有一隻。所以這幾天,咱們在飲食上都要受些委屈了,您看,早上就只有米粥和小菜。干點心倒是還有不少,我給您裝一碟子來?」
萬家凰搖搖頭:「這個時候了,有的吃就不錯,還挑剔什麼。」
翠屏仔細的看了看她:「您怎麼啦?變顏變色的。」
「別提了,我方才去看了父親扛回來的那個黑傢伙,結果看了一肚子氣。這種粗魯丘八,真是理會不得。他的傷勢若是輕些,我非立刻把他趕出去不可。」
翠屏察言觀色,試探著問:「他說話冒犯您啦?」
「哼,這也真是個本事,話說得不多,可一句賽一句的氣人。」萬家凰坐下喝粥:「別提他了。」
翠屏立刻轉移話題,要讓萬家凰消氣。而萬家凰這邊吃了七八分飽,情緒剛好了些,張順來了,進門就把話題又轉移了回去:「大小姐,我剛去瞧過那個兵了。今天我才看明白,他那身上的傷不是槍傷,倒像是刀割的,肚子上一道口子,大腿上一道口子。他說那是炮彈皮崩過來劃傷的,這樣的傷,得拿線縫上才行,單是上點藥可不夠。可是這個時候,又上哪兒給他找大夫縫傷口呢?」
「讓他自己長著去吧!」
「不行啊,他已經發起高燒來了。」
萬家凰答道:「生死有命,你看著辦吧!」
張順聽她話音不對,看了翠屏一眼,收到了翠屏飛過來的眼色,便也有了點明白,當即閉嘴告退。萬家凰獨坐了片刻,正琢磨著到底要不要隨那個野人「生死有命」去,結果門外響起了皮鞋聲音,正是她父親駕到。
萬里遙昨晚吃飽喝足,好睡了一夜,如今見了女兒,還是驚魂未定:「大妞兒——」
萬家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滿,因為這「大妞兒」三字,是她頂小的時候才使用的乳名,如今她這麼大了,旁人叫她一聲大小姐,萬里遙平時也要稱她一聲大姑娘,非得是急了眼失了態,才會口不擇言的喊她大妞兒。昨晚萬里遙死裡逃生,叫她一聲大妞兒也就罷了,怎麼到了今日天下太平了,還不把口改回去?
萬里遙感到了她那一眼的力量,也有了一點自覺:「大姑娘,昨晚那個王八蛋大兵,你是如何處置了?」
「鎖到後頭去了,就在柴房旁邊的那間小屋裡。」
「那他現在情形如何?」
「張順說他半死不活。」
萬里遙一拍巴掌:「太好了!我這就過去,好好的罵他一頓出出氣!」
說完這話,他扭頭就走,走得一拐一拐,因為昨晚出了大力,周身肌肉如今還在酸痛。萬家凰雖是認為他這舉動堪稱無聊,但是也沒阻攔,反正父親乾的無聊事情數不勝數,不差這一件。
然而她沒想到,她儘管可以縱容父親無聊,她那父親卻並不肯因此讓她安生片刻。她把廚子叫來,正囑咐他這些天要斟酌著使用糧食,哪知道話剛說了幾句,她那父親就一路小跑的闖了進來。她抬頭問道:「您這是罵完了?」
萬里遙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著門框,直喘粗氣:「大姑娘,可嚇死我了,你猜我看見什麼了?那小子把自己縫起來了!」
萬家凰站了起來:「啊?」
「他拿針線把自己縫起來了!這不是要出人命嗎?」
萬家凰當即向外邁了步:「尋死讓他出去尋去,不許他在咱們家裡作妖!」
第五章 5本來面目
萬家凰趕到那間小屋裡,發現父親所言非虛,那黑傢伙確實是把自己給縫起來了。
看第一眼時,她下意識的向外一轉身,因為黑傢伙敞開了軍裝,正是袒胸露懷——胸懷還挺白,褲子也解開了,向下退得露出了小肚子。小肚子上橫著一道扭曲了的血紅色,本是一道咧了嘴的傷口,如今已經被他用針線縫起了一半。
床旁的張順見大小姐來了,連忙迎了上去:「大小姐,他跟我要了針線,說是要自己縫傷口,我以為他是胡說八道,就打開了手銬讓他縫,誰知道他真敢下手,我攔都攔不住啊!」
萬家凰沒理張順,因為忙著給自己定神和鼓勁,她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不假,但憑著家中如今的這個狀況,她作為家裡的頂樑柱,絕不允許自己被個流氓丘八的光膀子嚇唬住。一轉身面對了那張床,她開口問道:「針線消毒了嗎?」
張順剛要回答,床上的黑傢伙先開了口:「別怕,我皮糙肉厚,頂得住。」
萬家凰草草的掃了他一眼,沒看出他哪裡糙和厚,但他的身材確實是和面孔不甚匹配,起碼他下頜那一抹輪廓,是偏於單薄的。
「不消毒,不怕感染嗎?」
黑傢伙終於從百忙之中騰出工夫,扭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像錐子似的,一眼就扎到她臉上去了。
然後他臉上閃過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要開膛破肚了,還怕針孔會感染?」
萬家凰沒理他,回頭吩咐張順去拿家裡的藥箱子過來,藥箱子裡有碘酒,同時心裡有點不舒服,因為忽然感覺這黑傢伙也有點可憐——自己拿著針線縫自己的傷口,真成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