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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餿主意,我要是真那麼幹了,豈不是成了笑柄?」
「喲,你還嬌滴滴起來了,怕人說怕人笑的。」
「別人倒也罷了,我是怕你笑我。」
「既是這樣一個要面子的人,當初在臨城縣的那一夜,你怎麼又好意思把自己塗成了個煤黑子呢?」
「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
「得了!我告訴你,青山虎的法子有用,我們就用青山虎的法子。你放心,我不會笑你,也不會允許旁人笑你。哪個敢笑,我必狠狠的懲治他!」
厲紫廷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她,見她板著一張粉紅粉白的臉,眉梢斜飛,嘴角下撇,瞧著實在是不好惹,讓他又是想笑,又是要怕:「自從認識了你之後,我越怕狼狽,越是狼狽。這麼幹下去,就算你不嫌棄我,我也無顏再見你了。」
「現在知道無顏啦?當初讓我叫你『哥哥』的時候,你的臉皮怎麼那麼厚呢?認識了我沒幾天就要『親自』到我家提親的時候,也沒見你無顏呀!厲紫廷,你少任性,你願意留在這土匪窩裡,我全家還不願意呢!」
她鏗鏗鏘鏘的說了一場,說得厲紫廷只是苦笑。於是到了翌日清晨,青山虎找來一柄剃刀和一塊肥皂,讓厲紫廷把整張臉颳了個乾乾淨淨。萬家凰則是先疾聲厲色的向全家——尤其是父親——訓了話,讓他們全都把臉繃住了,不許對著厲先生嘻嘻哈哈。厲先生男扮女裝也是無奈之舉,哪個要是敢大驚小怪的笑話他,讓他下不來台,可別怪自己翻臉——說著又橫了父親一眼。
然後她取出了小手提箱裡的胭脂水粉以及口紅,走去給厲紫廷塗脂抹粉、描眉畫眼——脂粉是實打實的塗了一層,眉眼卻是沒什麼可描畫的,厲紫廷生得眉毛勻稱,有著兩道清晰的雙眼皮,鼻樑挺拔,嘴唇稜角分明,沒有哪一處需要額外的加強,最後她用一條花頭巾給他包了頭髮,頭巾下面還有一條辮子自後向前垂到了肩上。辮子是翠屏奉獻出來的,報酬是等回了北京,帶她去北京飯店的理髮館裡燙個時髦的髮型。
萬家凰隨身帶了幾套換洗的衣物,都是薄薄軟軟的旗袍短褲之類。她在女子之中已經算是高挑身量,料想自己的旗袍,縱然窄小一點,但也可以讓厲紫廷湊合著穿一穿。哪知厲紫廷拿著旗袍進房關門,片刻之後,房門開了一道縫,他單手將旗袍遞了出來:「穿不進去。」
萬家凰接過旗袍一看,發現兩側的肩膀袖管全被撐得綻了線,於是犯了愁:「平時也沒看出你是這麼大的一副身架,你倒是隱藏得好。可如今該怎麼辦呢?」
青山虎這時來了,沒敢向房內窺視,只在聽聞了萬家凰的嘆息之後,靈光一現,有了主意:「上邊不合適,那下邊呢?腰和屁股能不能裝下?」
萬家凰看了看旗袍的下半截:「下邊倒是還行。」
「那好辦啊,先把這旗袍對付著穿上,我那兒還有一條挺大的羊毛圍巾,正宗波斯貨,拿來給司令往肩膀上那麼一圍,不就看不來了嗎?」
萬家凰聽到這裡,感覺青山虎更有資格做自己的知音:「您說得很對,那就請您將圍巾拿過來吧,我給他圍上試試。」
青山虎的主意,還真行得通。
這回他們換乘了一輛馬車,萬家父女和厲紫廷上車坐了,車門帘子掀起一半,簾下是翠屏盤了一條腿坐著。趕車的車夫不再是張順,因為二順斷斷續續的鬧肚子,現在已經虛弱得走不動路,萬里遙給他們兄弟留了一百塊錢,讓張順先留下來照顧著兄弟,將來到平川縣找自己去也行,直接回北京家裡也行。
張順給萬里遙磕了一串響頭——萬里遙真是天下最慈悲的主人,他就是不能去為萬里遙死,除死之外,幹什麼都行。
第十五章 15一路順風
一行人上了路。
萬里遙和萬家凰坐在馬車裡,兩人夾著中間的厲紫廷。秋季風涼,這山里還格外的更冷些,所以三人身上又橫搭了一條薄被子,有了這條薄被子的掩護,厲紫廷再往下委頓一點,看著就正是個畏寒的女子了,只是兩隻腳無處安放,青山虎這山寨里雖然頗有些來路不明的物資,但是尋得出波斯圍巾,卻找不到如此之大的女鞋,只能隨便找來一雙緞子面的男鞋,因為是紫緞子的,看著還花哨些,讓他湊合著穿了上。
青山虎怕被人認出來,所以派師爺上了陣,讓他帶了幾個弟兄護送馬車上路。師爺細心精明,看著還有點文氣,是整個土匪窩裡最不像土匪的人。
萬家凰發現,自己這個父親,是真的沒心沒肺。
自從挨著厲紫廷坐下之後,他就開始嗤嗤發笑。翠屏都不笑,他笑,而且笑個沒完,眼珠子橫瞟著厲紫廷,他是瞟一眼、笑半天。厲紫廷垂頭坐著,將頭巾扯了又扯,恨不得蓋住上半張臉,只露出了嘴唇和下巴——倒是怪美的,小尖下巴,兩片菱唇。
萬家凰越是同情他,越是看父親笑得可恨。她先是瞪了父親一眼,然後又清了清喉嚨:「爸爸!」
萬里遙笑嘻嘻的轉向了她:「啊?」
「您在笑什麼?」
萬里遙抬手去指厲紫廷:「我笑他呢。」
「不許笑!」
萬里遙愣了愣,這才想起了女兒先前的囑咐。勉強把臉繃住了,他捂著嘴扭開臉,不再去看厲紫廷。
萬家凰正色端坐了,一側肩膀緊挨著厲紫廷,隔著羊毛披肩和一層袖子,她能覺出他的熱度來。這熱度雖是來自一個濃妝艷抹的男子——剛認識了十幾天,所以男子前頭,還應加上「陌生」二字——但她並未感到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