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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回來時,睡了一會兒。」
她瞥了他一眼,就見他神采奕奕的,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
早飯過後,萬家凰去了厲紫廷的起居之所。
他獨占了一座跨院,裡面三間屋子,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餘下一間小些的,是盥洗室。臥室和書房連通著,萬家凰進房之後四處的看了看,心內暗暗的吃了驚:厲紫廷一望便可知是個乾淨利落的人,如今看了他的房間,她越發的要懷疑他有潔癖。房間布置得很簡單,臥室里有床有櫃,書房裡有桌有椅,無論是顯眼的床櫃桌椅,還是不顯眼的犄角旮旯,全是一塵不染。床頭放著方方正正的一疊被褥枕頭,被頭也是潔白。
「這也好。」她不動聲色,暗裡忖度:「總比那不講衛生的糙漢強得多。」
厲紫廷從桌旁拉開一把硬木椅子,請她坐了,然後轉身走到書架前,從最高的一格上取下了個茶葉罐子。單手托著茶葉罐子,他像托著個什麼聖物似的,昂然的出了去,隔著一道門帘,她聽見了嘩啦啦的倒水聲。
「不必麻煩了。」她提高了聲音:「剛才不是喝過茶了?」
帘子後頭傳出了他的回答:「我這裡有點好茶。」
隨後帘子一動,是他手端托盤,用腦袋將帘子挑了開。萬家凰忍笑起身,走過去為他將帘子掀了開:「辛苦辛苦,要你親手為我沏茶。」
他先將托盤放到了桌上,然後搬過另一把椅子,等她回來坐下了,他才也落了座。伸手將一杯茶端到了她面前,他說道:「這裡比不得北京天津,我實在是沒什麼可招待你的。」
她看著他的雙手,近距離的看過去,他的手粗糙而又潔淨,幾處手指關節上有深色的硬繭,她小時候,家裡有個看家護院的武師,拳頭上就有這樣的硬繭,是練功夫練出來的。
「你從哪裡學來的功夫?」她有點好奇:「軍校還教這個嗎?」
他抬頭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令尊說,我是由我二叔撫養長大、我二叔是個生意人嗎?」
「記得。」
「他的生意其實是開武館。我從小在武館長大,學的也是拳腳功夫。後來在我十二歲那年,二叔在外面惹了仇家,被人打死了。」
萬家凰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你——」
「武館關了門,二嬸把我趕了出去。」
「那你怎麼辦?你才十二。」
「為了活著,什麼都干。」
萬家凰一時默然,有心說幾句同情安慰的話,可又覺得說什麼都像是敷衍和偽善。
「十七歲那年,我從了軍,表現不錯,上峰很青睞我,就送我去了軍校讀書。我二十歲從軍校畢業,回了隊伍,從那往後,就一直是在帶兵、打仗。」
「你……你喜歡做軍人嗎?」
「我……」
他凝神思量了片刻,然後才答道:「我喜歡權勢。」
她輕聲說道:「我懂。有權勢了,就再也不會受窮、受苦、受欺負了。」
他微不可察的向後仰了一仰:「我這一番話,在你聽來,是不是利慾薰心、俗不可耐?」
萬家凰皺眉一笑:「我看起來是那麼清高的人嗎?」
說完這話,她感覺他向前傾了傾身,若說方才那一仰像是一種躲避,那麼他現在就是結束躲避、又回了來:「我看不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和我完全不一樣。」
萬家凰含笑望向窗外,心想這不是巧了嗎?你看不清楚我,我也一樣看不清楚你。
窗下桌上除了托盤和茶具,還有一隻筆筒、一個銀質煙盒、一盒火柴,以及一隻紅絲絨小方盒,盒蓋破損了,蓋不嚴,裡面有一點光芒閃爍。萬家凰留意到了那點閃爍,仔細看時,發現盒內裝的是一對鑽石袖扣。
盯著那對半隱半露的袖扣,她點評道:「款式不錯。」
厲紫廷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哦。」
她又說道:「我上半年——要麼就是去年——到天津玩,好像在惠羅公司見過這個款式,當時還想買給爸爸的,結果當晚和他在長途電話里拌了嘴,我一賭氣,就沒有買。」
「這個確實是托人從天津帶過來的。」
「我們的眼光倒是有點像。」
說到這裡,她又順勢去看了他的袖口:「可惜你是個軍人,總是穿軍服的時候多,難得能戴它。」
「我本來打算見你之前,先把這身軍裝換掉。但是你先看見了我,我怕你生我的氣,一急,就直接去了你的屋子。」
她忍俊不禁,笑得抬手掩了嘴:「見我之前,還要專門換一身衣服嗎?沒見過你這樣愛美的男人。」
他也笑了,如釋重負似的:「我想給你一個好的印象。」
「晚啦,我早見過你的狼狽樣子了。」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這真的是造化弄人,我偏在那樣的時候遇見你。」
一提起「那樣的時候」,萬家凰忽然想起了他的傷:「腿怎麼樣了?這些天也沒聽你再叫過疼。」
「皮肉傷,不要緊,已經沒事了。」他的聲音輕了些:「多謝你這樣關心我。」
萬家凰笑微微的看著他,忽然發現他的「怪腔調」有了變化,變得有了溫度、也有了感情。
第二十章
熱茶溫了,萬家凰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