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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紫廷端詳著她的臉:「我又說錯話了?」
萬家凰還未回答,張順回來了。
進門的張順臉色蒼白,手裡捏著一張紙,進門之後,他先把房門關了上,然後才轉向萬家凰說道:「大小姐,壞了!」
他把手裡那張紙遞向了她:「您和老爺上通緝令了!通緝令就貼在火車站外,昨天還沒有呢,我眼看著大兵剛貼上的。」
萬家凰接過那張紙,見上面印著一男一女兩幅畫像,印得模模糊糊,模樣和他們父女倒也有三四分像。人像下面是幾行大字,寫著他們的罪狀,罪名就是通敵殺人。
厲紫廷下了炕挪過來,也要看一看這通緝令。張順又道:「我沒敢進火車站去買票,火車站那兒設了關卡,出來進去的人,都得受檢查。大小姐,這怎麼辦?火車是不是坐不成了?」
萬家凰到了這個時候,發現自己別無選擇,只能是和厲紫廷商議:「這通緝令畫得也不大像,我和爸爸若是喬裝改扮分頭走,你說能不能混上火車去?」
說著她走去找了一條大圍巾,抖開來系在頭上,然後轉身向厲紫廷亮了個相:「我也把臉塗黑,再穿上翠屏的衣服,能不能扮個村姑?」
厲紫廷,以及其餘人等,一起打量了萬家凰,又一起搖了頭——萬家凰生下來就開始當她的萬大小姐,一當二十五年,養出了一身矜貴的傲氣,讓她這輩子就只能做萬大小姐,改換什麼身份都不合適。她再怎麼假意的伏低做小,也無用,因為姿態改不了,眼神也改不了。
喬裝改扮這一招,在她這裡行不通,放到炕上大睡著的萬里遙那裡,同樣也是行不通。萬里遙一身天真紈絝的氣派,也是一輩子只能做少爺和老爺的。
萬家凰解下圍巾,往炕上一摜,倒是把萬里遙驚醒了。他翻個身趴了,朦朧著一雙睡眼向前看:「都醒了?」
萬家凰把通緝令往他面前一放:「爸爸,這回是真糟糕了!」
萬里遙看清了通緝令,登時坐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女兒,他沒從女兒臉上看出主意來,於是又望向了厲紫廷:「紫廷,這怎麼辦?你快想個法子啊!」
厲紫廷看了萬家凰一眼,答道:「既然北京回不去,留下來又是等死,索性趁著通緝令剛出,我們趕緊出城,你們先跟我一起回司令部。」
萬家凰略一思忖,隨即從萬里遙手裡一把奪過通緝令:「爸爸,起來穿衣,準備出發。」
然後她轉向了厲紫廷:「接下來的路,我們一家就跟著你走了。」
後方的萬里遙忽然問道:「且慢!張順,外面有沒有郵局?」
「門口就是。」
「好極了,你快去往北京趙府發一封加急電報,就說我在臨城縣落了難,讓趙三奶奶找她大哥,快想辦法派人來救我。」
萬家凰當即來了個向後轉:「爸爸!您不就是為了躲趙三奶奶的大哥,才離開北京的嗎?」
「現在顧不得躲了,她大哥是陸軍部的次長,必有辦法把我救回北京去。他就是不看我的面子,還不看他妹妹的面子嗎?誰不知道趙三奶奶對我是情根深種,非我不嫁……」
張順先跑出去了,萬家凰也招呼翠屏二順收拾行李,厲紫廷坐下來,隔著褲子去摸大腿的傷口——此時此刻,情形危機,誰也沒閒心去聽萬里遙的那一套情史了。
半個小時之後,這一行人坐上驢車,離開旅館,又去了城門口。
這一路上,他們眼看著大兵們提了漿糊桶,在道路兩邊刷漿糊貼那張通緝令,大兵是從火車站開始貼起來的,而且速度沒有驢快,所以等他們到達城門口時,守城的士兵還不知道通緝令的存在。
三言兩語的,他們平安出了城。出城之後不敢走大路,張順趕著驢車穿林子,目標是要在一天之內翻過前方這一座大山。山後還是成片的村莊與縣城,厲紫廷告訴萬家凰:「上個禮拜,山那邊還是我的地盤,現在——」他搖搖頭:「不知道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
「我的隊伍里有內奸。要不然,我不至於如此慘敗。」
「兵不厭詐,本該先做提防。」
他扭頭望向了萬家凰,分明是有點失望:「我還以為你會同情我。」
萬家凰和他對視了,就覺得這人身上的問題層出不窮,全不是大問題,然而有種零敲碎打的惱人,讓她不得不繼續的批評他:「我看你其實也是個嚴肅的性情,何必非要勉強自己油嘴滑舌、效仿那些輕薄之徒呢?你不是那樣的人,仿也仿不像,不能逗我開心,反倒要惹我一肚子氣。還以為我會同情你——你先前也是一遇了挫折、就要到異性那裡去求同情嗎?」
他垂下頭,面頰又泛了紅:「你誤會了,我並非有意做作,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萬家凰一看他紅臉,心裡一驚,一巴掌拍上了他的額頭,沒摸出熱度來,這才放了心。而他無端的挨了一掌,被拍了個莫名其妙:「你幹什麼?」
「臉怎麼紅了?我還當你又發了燒。」
「沒有發燒,只是不好意思。」
「我哪句話讓你不好意思了?」
「太多了。」
「荒謬!我總共也沒和你說過幾句話吧?」
他聽到這裡,臉上卻是又有了笑意閃動:「你從——」
他就只說出了這兩個字,因為前方的密林中忽然躥出了兩個人。二人並肩而立,拔刀一指驢頭,一人高聲叫道:「此山是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