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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難受,玉容的死一定和他有關,可憐的玉容,是我連累了她。柳家一家子,除了玉容,全是糊塗蛋,尤其是柳介唐,竟然認定了我是兇手。我要是能平安回到北京,非得找他好好說道說道不可。」
「您現在至多能求個平安,北京是萬萬回不得。您想吧,沒憑沒據的,柳介唐憑什麼相信您?沒有證據,您說破了嘴也是無用。」
「要不說他們家的人都糊塗呢,除了玉容,沒一個明白的,偏偏玉容又是紅顏薄命……」
萬里遙昏迷不醒之時,萬家凰夢裡都能為他哭上一場,恨不得和這父親同生共死,真是一位十足真金的孝女;可如今萬里遙一醒,瞧著像是沒了大礙,這父女二人便故態重萌,又唧唧咕咕的互相埋怨起來。那位柳玉容女士雖然是極度的不幸,但萬家凰對她實在是毫無感情,加之又處在一個自身難保的境地,哪裡還有耐心聽她父親嗟嘆?
而萬里遙先是在趙宅那兇案現場,嚇得肝膽俱裂,又被關進看守所那黑屋子裡,糊裡糊塗的挨了不知多少頓暴打,最後又連著喝了幾天的古怪湯藥,一直昏昏沉沉的不得清醒,總像是在噩夢之中一般,並且差點因此活活餓死。
經了這許多非人的磨難之後,他不對女兒委屈,對誰委屈去?分明看見女兒將眉頭一皺臉一扭,但他滿不在乎,繼續嘀咕:「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一夜之間,周圍這些人全成了壞人,你說你三表弟也有嫌疑?唉,平時真是看不出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家對他那麼好——要說好,我看還是紫廷好,現在我只後悔一件事,就是那一天我出門時應該多加點小心,我若是沒有把腳扭傷,必能把紫廷追回來。紫廷很尊敬我的,我發了話,他不敢不聽。你——」他把火力轉向了萬家凰:「你啊你啊,我真是沒法兒說你,老大不小了,一點道理也不懂,平時在家裡,對我就是惡聲惡氣,好容易遇上了個好小子,人家真心實意的待你,你又興風作浪起來,把人家給氣走。我這輩子也就是沒有那個多子多女的命,要不然哪怕是再多一個女兒呢,我也早把你遠遠的嫁出去了。」
萬家凰猛地扭頭怒視了他:「您老人家還沒完了?」
萬里遙見女兒瞪著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實在兇惡,便不甚甘心的閉了嘴。正巧這時房門開了,翠屏用大托盤端了茶壺茶杯進來:「小姐,廚房我瞧過了,挺乾淨的,也有廚子,什麼時候都能開飯。」
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她如今也長了心眼,先去將房門關掩了上,然後才走到萬家凰跟前說道:「有個軍官,可能是副官,也住在這兒,說是奉了畢聲威的命令,過來照顧咱們。他剛剛還支使廚子拿藥罐子,讓廚子繼續給老爺熬藥呢。您說那到底是什麼藥?二順說是蒙汗藥,世上還真有蒙汗藥呀?」
床上的萬里遙開了腔:「世上迷藥多得很,誰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大姑娘,那今天這藥,我還吃不吃?」
萬家凰思索了片刻:「先前我想著,讓您就裝成個人事不省的樣子,搬出來之後好找機會逃。可如今看這局面,只怕是難逃。我剛想到了這麼一個點子,爸爸, 您能否寫一封信,將咱們近來的所見所聞清清楚楚的寫下來,寄給柳介唐?這樣無論柳介唐信不信您的話,至少,為了抓您,他會過來一趟,不至於讓咱們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畢聲威扣留下去。」
「那萬一畢聲威花言巧語,把柳介唐籠絡住了呢?畢竟他那人蠢得很。」
「柳介唐就算被他籠絡住了,也是要將您押回北京法辦——」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因為想到如果柳介唐當真恨瘋了父親,或許會失去耐心,直接要了他老人家的命。
柳介唐的力量,不是可以容易借用的,繼續讓父親裝睡,一但露了馬腳,也會讓畢聲威起疑心。萬家凰左思右想,想不出萬全之策。萬里遙忽然說道:「我看啊,還是去找紫廷救命吧。紫廷離咱們還近一些。」
萬家凰聽了這話,沒搭茬,只裝成了個有事在身的模樣,搭訕著想要往外走,正要邁步,忽見窗外有個小勤務兵捧著一隻大碗,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便站住了沒動。
那小勤務兵敲門進來,正是過來送藥的。萬家凰憋著一肚子複雜情緒,正是無處發泄,如今見了這碗藥,正好借題發揮,變了臉色怒道:「這還是那個什麼神醫的藥嗎?我看那神醫簡直就是個吃草長大的,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糊塗種子,封了他做神醫。醫術不高,人品還差,遇了不會治的病,不肯老老實實的承認,反倒隨便開個破方子糊弄起病人來了,這要真是把人吃出個三長兩短來,他管償命不管?!」
罵完神醫,她上前一步從小勤務兵手裡奪過藥碗,也不嫌燙,朝著地上便是一摜:「你現在就回廚房,把那方子還有那些藥,全給我扔進火里燒了去!」
她是高挑身材,個子上就先比一般女子高了大半頭,又因從小到大盛氣凌人慣了,自有一種壓人的威勢,開口便是咄咄逼人,絕非平凡潑婦可比。小勤務兵當場後退了一步,口中連聲的「噢噢」,一邊答應著,一邊轉身往外跑。而小勤務兵剛跑出門去,後方那裝昏迷的萬里遙睜開眼睛,開始嘁嘁喳喳的對翠屏說話。翠屏一邊聽一邊點頭,同時瞄著萬家凰。萬家凰豎著兩隻耳朵,將父親那一番話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死活不回頭,只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