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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翠屏,一個惡狠狠,一個悲切切,然而萬家凰看在眼裡,看見的則是兩顆好心。把翠屏叫到自己跟前,她說道:「報恩不是你這樣報的,你們再這麼鬧下去,你扛得住,張順也扛不住。」
翠屏瘦得下巴尖尖,眼窩都深了:「大小姐,我也知道,可是張順都變成那個樣子了,我還怎麼忍心去嫁別人呢?」
萬家凰思索了片刻,也思索不出什麼眉目來,最後就說:「那也先別鬧了,先把這事情冷一冷。」
張順和翠屏這麼一「冷」,萬府便又恢復了往昔的太平。
厲紫廷這一次登門,就不像上次那樣緊張了。
他懷疑自己之所以不再緊張,是因為隨著實力的增長,底氣也翻了倍。這個解釋顯得他有些淺薄,不過他作為一個苦出身的窮小子,能夠活出如此「高級」的人模樣,已屬不易。內涵方面差一點就差一點吧,橫豎他還不到三十歲,將來自然還會再有長進。
他在得意之餘,還記著自省。他那未婚妻萬家凰,則是得意得理直氣壯,簡直快要振翅飛天。
這一年來,她簡直活成了一部歷險記,尤其是婚姻大事,好事多磨,今天要嫁了,明天又不嫁了,反反覆覆,本來就是個招人嘀咕的老姑娘,再添上這許多戲份,越發讓旁人笑掉了大牙。所以她在得意之餘,吸取教訓,對著父親和未婚夫宣布道:「我看我們這回也不必再去勞煩三舅母她們幫忙了,上回預備的那些東西,錢都花了,東西還全存在鋪子裡沒有取,這兩天我派幾個人把它們全運回來,大概也就足夠。然後挑個最近的黃道吉日,把典禮辦了就是了。」
萬里遙當即舉雙手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了,紫廷和女兒這一對大男大女,破鏡重圓之後的言行舉止,竟是和先前大不一樣。沐浴著明媚春光,這二位全和野貓一般鬧了春,鬧得最歡的那一日,一天之內,他們竟分別在後花園、長廊下、以及小客廳三地摟著親嘴,還均被僕人撞了見——撞見了的就有三次,沒撞見的說不準還有多少次呢。
除了這二位四處親嘴之外,那厲紫廷也不復往昔的嚴謹莊重了,像那上衙門當差的人一樣,他每日清晨出門,鑽入萬家凰的屋子裡,一呆呆一天,非到入夜之後才肯離去。萬里遙見了二人這般行徑,心中暗暗的直打小鼓,於是大白天的躡足潛蹤,走進了女兒的院子裡,想要看看那二人是否依然是發乎情、止乎禮。
結果隔著那大開的窗子向內一望,他發現這兩個東西倒是沉靜得很,女兒坐在床邊,厲紫廷躺在床上,枕著女兒的大腿。女兒捧著他那個腦袋,深深的低了頭,也不知道是在私語,還是又和他啃了上。厲紫廷躺得倒是挺規矩,然而上邊的領扣解開了兩枚,襯衫下擺也從褲子裡扯了出來。忽然二人一起嗤嗤發笑,女兒一抬頭,他露了臉,從面頰到脖子,一路粉紅下去,像是要發燒出疹子一般。
萬里遙來了五次,每一次進院子,所見的都是類似情景。再把翠屏叫來一問,翠屏也說姑爺確實是天天在小姐房裡躺著——倆人也不出門遊玩,也不進園子裡看電影聽大戲,甚至也不吃什麼,就單是在房裡唧唧咕咕的起膩,姑爺一躺能躺一天。
親眼見聞,加上翠屏的匯報,便讓萬里遙下了決心,認為這婚還是早結為好,免得那二位一時把持不住,再弄出笑話來。雖然現在這個年頭,結婚六七個月就生小孩子的少奶奶也不罕見。
因為有著這種想法,所以萬里遙還格外積極的提了個新建議:「要是嫌舉行儀式太麻煩,那我看你們實行旅行結婚也很好,出去玩一趟,就算夫妻了。正好我也很久都沒有旅行過了,我們一路往南走,先去青島,再去蘇杭,最後到廬山,如何?」
萬家凰在白縣與父親重逢之時,二人父女情深,都覺著自己後半生應為對方活著才是。可是隨著那一部歷險記的結束,尤其是自從回了北京之後,父女二人故態重萌,父親也不慈愛了,女兒也不孝順了,又開始終日的口角起來。此刻聽了萬里遙的話,萬家凰將紅唇一撇:「您也去呀?」
萬里遙臉色一變:「我不能去?」
「您那腿還沒好呢!」
「叫頂轎子抬著我不就得了?難不成你們小輩出去快活,我這個長輩就只能孤零零的留下來看家?大妞兒啊大妞兒,我還沒老到要靠著你們過活呢,你就這樣嫌棄我了?」
「爸爸,您講不講理?我讓您在家裡養傷,這也是好意,難道我關懷您還關懷出錯了?您要總是這麼好歹不知的,那往後我也沒法和您說話了,說不明白。」
萬里遙本是坐在沙發上的,這時就向後一仰,手撫心口:「我要被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氣死了!我萬某人真是不幸,一生沒兒子,只有一個女兒,還是這樣的混帳丫頭。」
厲紫廷這時開了口:「伯父——」
萬里遙立刻瞪眼望向了他。
厲紫廷改了口:「爸爸的提議很好,只是您畢竟還帶著傷,不能受累,所以不如折衷一下,我們直接去蘇杭一帶逛逛,再上廬山玩幾天。青島就不去了,我夏天帶您到北戴河走一趟,反正都是在海濱避暑,是不是?」
萬里遙扭頭去瞪萬家凰:「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虧得家裡有了紫廷,要是只有你跟我啊,過不了幾年我就被你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