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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楚仔細端詳了萬家凰,然後又把目光移向了萬里遙,遲疑著輕聲發問:「您是……萬家的表舅?」
問完了這句話,他暫時拋棄了柳介唐和厲紫廷,大踏步走到了萬家父女跟前:「表舅?二姐姐?」
萬家凰聽到這裡,真是驚訝得無法言喻:「真是三弟弟?你——你這麼大了?」
萬里遙不但驚,而且笑:「傻姑娘,我記得他只比你小一歲,這麼多年不見了,你長他不長嗎?」說著他又轉向了馮楚:「還是表舅的眼力好吧?別看你變成大人了,我第一眼瞧過去,就覺著你像馮家的小老三。」說著他拍了拍馮楚的肩膀:「好傢夥,多少年不見了,你家裡還好?」
馮楚笑了一下:「家裡,現在就是我一個人了。」
萬里遙大吃一驚:「人呢?」
然後他肋下挨了女兒一肘,可惜這是遲來的一肘,因為馮楚的臉上掛著一點慘笑,已經開了口:「這些年的事情,真是一言難盡……」
萬里遙這時從那一肘中得了啟發,終於領會了馮楚那句回答的含義——領會了還不如不領會,因為他隨即又問:「你家裡人這些年全沒了?你娘也沒了?」
馮楚沒回答,萬家凰留意到他抬手抓了抓心口的衣襟,像是憋悶,也像是胸痛,便打算岔開話題,可她這邊剛張嘴,那邊父親又出了聲:「你家裡出了這麼多的事,怎麼不給我一個消息?你是我的外甥,你娘是我的表妹,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啊!」
馮楚放下了手,輕聲答道:「表舅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
他欲言又止,萬家凰抓住機會,暗地裡一扯父親的袖子:「三弟弟身上是有公務的,您不要一味的只是問,自家的事,回去再慢慢的說吧。」
她說完這話,順勢向厲紫廷使了個眼色,目光收回來,經過柳介唐時,她又含笑鞠了一躬:「柳伯父好。」
打過這個招呼之後,她就想保護父親撤退,然而柳介唐見此情形,又發了話:「哦?原來小馮和你家還是親戚?之前倒是沒聽小馮提過。」
他這話仿佛是對著萬家凰說的,萬家凰正想敷衍一句,然而她那父親不甘寂寞,先張了嘴:「我豈止是就這麼一個親戚?實不相瞞,紫廷也已經成了我的准女婿,如今就和我自己的兒子是一樣。所以你這一趟來,我作為一家之主,為了給晚輩們長臉,還真不能不好好的招待招待你。」
柳介唐雙手抱拳:「恭喜,令嬡總算要出門子了。」然後他轉向萬家凰:「大姑娘,這些年也真是難為你了。」
萬家父女全聽出他這話不是好話了,然而萬家凰無意反駁,畢竟父親理虧在先、嘴賤在後,如今讓柳介唐刺上幾句,也是活該。幸而厲紫廷這時走了過來,彬彬有禮的打了個岔,只說天氣寒冷,請次長和代表先上汽車。
萬家凰剛要鬆一口氣,不料柳介唐二話不說,拽上萬里遙就向眼前那一輛汽車走去。萬家凰追了一步,因見父親昂首挺胸,底氣足得可恨,便停了腳步,心想自從家裡有了紫廷之後,父親的氣焰就明顯見長。虧得那柳介唐也是個厲害人物,要不然看這形勢,只怕父親還要壓他一頭呢。
一想到父親平日的得意模樣,她就忍不住要笑著去看厲紫廷,心裡覺著他是個寶貝,家裡有了他,全體都高興。
隨後她想起了身邊還有個三表弟,這三表弟,她一百年不見也不會想,但是既然久別重逢了,那麼她也很願意和他聊上一聊。童年時的小夥伴,總是讓人感覺可親的。
三個年輕人,同坐了第二輛汽車。
萬家凰坐在了中間,扭頭去問馮楚在畢聲威手下擔任何職,平日都做什麼,問著問著,她回頭向厲紫廷一笑:「我這樣細緻的盤問三弟弟,要按西洋規矩來看,可真是太無禮了。」
厲紫廷一直望著窗外,有些冷淡:「那還明知故犯?」
馮楚說道:「沒有關係,這也是二姐姐對我的一片關心。姐姐對弟弟,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就是了,若是說句話還要考慮規矩的話,那豈不是太生分了。」
說到這裡,他望向了萬家凰:「想起幼年的舊事,我心裡真是百感交集。」
「是啊,時間過得多麼快,記得那時八姑姑出嫁,我們去看熱鬧,心裡覺得八姑姑是老大的人,其實八姑姑那年才十六。」
「八姑姑現在怎麼樣?」
「前年得了腦充血的病,人倒在地上,一會兒的工夫就沒了。都說她是被她兒子氣出來的病。」
「八姑姑的兒子才有多大?何至於把八姑姑氣死?」
「才十四,吃喝嫖賭全都會了。」
馮楚點了點頭,抬手堵嘴咳嗽了一聲:「真是想不到,看來還是二姐姐家裡清靜太平。」
「我這一家,是人口少、是非也少。」
由此開始,二人聊起了家務事。厲紫廷在一旁聽著,就聽他二人聊得天翻地覆,萬家簡直是有著無數的親戚,萬家凰講她十八叔去年一場賭輸了兩萬塊,氣得她二十三弟——即十八叔之子——踹了他一腳,兒子踹老子,這等於是忤逆,於是十五叔出面要主持公道,結果挨了十八嬸一頓數落,十五叔一生氣,也不管了。
她說得清楚利落,馮楚一路連連的點頭,也是個很好的聽眾。
厲紫廷沒挑出萬家凰的毛病來,可萬家凰對著個男子長篇大論,論得還親親熱熱有聲有色,這確實是要招得他皺眉。原本他對這次會面,就存了芥蒂之心,因為馮楚只是畢聲威手下的一個小人物,和他厲紫廷的身份完全不對等,有什麼資格過來和他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