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到底為什麼心情不好,陸凜不深想,只當是因為學生們太鬧騰紀律差。
他講完課,學生們躲在課本後頭偷著瞄他,下課了都只敢偷偷地吃零食。
陸凜聞著辣條的味兒了,也沒抬頭眼神警告,作業布置完就回了辦公室,聽著老師們的閒聊繼續寫教案。
做老師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早上剛進辦公室,一眨眼就晚自習結束,學生們玩著手機邊聊邊走,銀色的光亮散落在樓梯上下,像紛飛的鳥。
回家的時候,時間又過得很慢。
陸凜住在四環,開車回去最快也要半個小時。
夜裡一個人開車自高架上往回走,就像在穿越一片燈海映著的無人森林。
世界開闊明亮,只有心裡孤寂。
遇到裴老師以後,陸凜下班時漸漸開始想一些事情,不再望著紅燈發呆。
一開始只是記著,班上來了一位新老師,要多關照一些。
後來會回想他朋友圈裡拍的那些照片。
卷著尾巴舔水龍頭的流浪貓,學校北邊天際有一大片燦爛至極的火燒雲。
等一頓飯吃完,他知道了裴老師也喜歡話劇和音樂劇,心裡放鬆了一些。
好像這片森林裡,遠處也是有同路人的。
連著一個月養成了習慣,忽然又斷了。
裴老師最近日子很充實,不發朋友圈。
這個剛認識的朋友離他有些遠,影子都有些瞧不見。
陸凜握著方向盤望著紅燈,燈變綠了還在發呆。
後面的車等了一會,不耐煩的按了幾聲喇叭。
他回過神,繼續往前開。
住處不大,一居室五十平。
屋子裡昏暗一片,隱約能聽見樓上租戶電視劇的對白。
門口放著的咖啡杯一直放到現在,暗褐色浸的深了些,像是一圈傷口。
陸凜按下開關,燈沒亮。
他在黑暗中有些茫然的想了一會。
哦,上個星期忙著跟課題,電費沒交。
男人在月光下放了包,放任自己陷在了沙發里。
手邊就是一個相框,裡面框著一家三口。
青年的那一部分被撕掉過,後來用透明膠粘了回去,和父母身邊隔著一條裂紋,一直沒有拼好。
他借著冷光看了眼相框,半晌沒動。
除了工作之外,其他的不值一提,也不該碰。
電話突然響了。
「陸哥,我小黃啊,」電話里小年輕笨手笨腳的哄著孩子,遠處妻子在和婆婆說笑:「你最近還好伐?」
「還好。」
「陸哥明天要大降溫了啊,你注意著點,別感冒,」小黃抱著娃手裡還捏了個花鈴鐺,哭笑不得道:「這種話都該你女朋友關懷來著,我是瞧見你最近忙的腳不沾地,怕咱一班頂樑柱累跪了。」
電話那頭的煙火氣很足,熱鬧的讓陸凜幾乎能看到畫面。
小孩呀呀了兩聲,奶聲奶氣的還不會說話。
「謝謝。」陸凜不太會回應這種熱情,想了想重複了一遍:「謝謝。」
「你看我當了奶爸以後,天天急著回家買菜做飯,也沒時間拉你出去喝酒。」小黃拿肩膀頂著電話,雙手抱著娃晃來晃去:「沒碰著合適的人,不談戀愛也沒啥,就多多交朋友唄,別成天自己悶著。」
「就這,我媳婦催我洗尿布去,先掛啦。」
微信電話一斷,畫面自動跳回聊天框。
陸凜看著裴灼的頭像,沒來由的想找他聊聊天。
聊什麼呢?
班裡的插班生,陳主任那邊布置下來的任務,還是自己喜歡的那部話劇?
他坐在黑暗裡,對自己說:「別打。」
不會交朋友,不交了吧。
別打擾人家。
轉眼就是星期五。
裴灼開著車帶霍鹿一塊去了粵菜館,順手帶了兩瓶好酒。
裴爸爸今年五十三,看著像六十七,頭髮全白了,臉上皺紋也深,都是被歲月給磨糙的。
他身居高層,就算是過生日也免不了談生意。
酒桌上坐了十幾個人,要麼也是公司高層,要麼是核心合作夥伴,都借著這由頭來互通有無,順帶聯絡下感情。
大伙兒一見著這兩兄妹,一塊站起來打招呼,小裴小霍喊得親切,跟過年見著親侄子似的。
裴宏川站在前頭迎他們過來,指了指右門旁梳著油頭的青年,衝著裴灼眨了下眼:「這是奇莘藥業的小顧總,叫顧牧,今年二十八,你們兩認識一下?」
顧牧一見到裴灼,聲音都揚高了一些,伸手跟他套近乎:「先前伯父就提過您幾次,果然氣態不凡。」
霍鹿一個箭步就替親哥擋了身體接觸,握著顧牧的手搖了兩下;「顧總好,謝謝您來給我爸過生日。」
顧牧還望著裴灼,點了點頭:「應該的。」
霍鹿望著桌上的菜,又想早點過去落座動筷子,又怕她哥被這人惦記,腳尖動了兩下,憋了一句道:「顧哥要不坐我旁邊,我跟你聊。」
顧牧心想這小妹子還挺熱情。
中年人的飯局來來回回都是一個套路。
推杯換盞,互相敬酒,場面話車軲轆說好幾遍,然後開始商業互吹。
「哎呀,這小裴不跟著你老裴來做生意,我說真是可惜得很,看著就是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