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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不能重新站在陽光下呢?
跟周自恆搭夥的日子就很容易燃起學習的鬥志。項祖曼翻開納蘭《飲水詞》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今天已經第三次主動坐在書桌前了。
真不容易啊。
可目光落在書頁的一瞬,項祖曼的面容陡然冷下來。“人生若只如初見”,千古名句,多麼美好的假設。項祖曼“啪”地一聲合上書,三兩下爬回自己床上,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我也想一直像小時候那樣,”項祖曼心裡漫無目的地想著,“可我做不到。”
“要不然……算了,還是讓霸道總裁和他的小嬌妻悲劇吧。”
手機某網文軟體的草稿箱裡,正和小嬌妻郎情妾意的霸道總裁:“……”
請問霸道總裁又做錯了什麼呢!
然而項祖曼並不能接收到平行時空里兒子的腦電波,矢志不渝地想要一步跨進後媽的行列里去。
手機鈴響了。項祖曼拿過來,看見來電顯示時突然心情好起來,“餵。”
“聽起來心情失落啊,”周自恆的笑聲穿過手機屏幕漾進她心裡,項祖曼幾乎能想像到他亮晶晶的眼眸和唇角的梨渦,“又想什麼呢,嗯?”
這個“嗯”一出來,滿滿的調戲意味立刻把項祖曼包圍起來。她幾乎立刻就聯想到周自恆上次一臉坦蕩地用這樣的語氣問她,“你幹嘛這樣看我,是不是想親我,嗯?”
項祖曼下意識捂臉哼了幾聲,然後……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項祖曼,在聽到聽筒里明顯不太淡定的呼吸聲時,大腦徹底當機了。
她殘存的意志非常努力地想尋求一個以往沒皮沒臉的實戰對策,然而事實證明,在周自恆這個人面前,任何作戰經驗都會立刻清零。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聽筒,不知道體內分泌的什麼激素將對方的呼吸聲無限放大,大腦內隨機播放著剛才的幾聲輕哼,仿佛能聞到彼此灼熱的呼吸。
直到周自恆沙啞著嗓子嘆了口氣,“寶貝兒,打個商量。下次……算了,以後我晚上儘量不給你打電話。”
他低笑著吐槽了句,“年輕人就這點不好,太容易興奮。”
項祖曼還不怎麼樂意說話,手指一下一下地揪著毯子上的絨毛,直到那一小片毛都禿了才出聲,“你給我背納蘭的《木蘭詞·擬古決絕詞柬友》吧。”
“好好好,給你背,”周自恆哄她,“人生若只如初見……”
周自恆愣了一下,瞬間就明白了她提這首詞的意思。他不久前重啟的大腦此時轉得飛快,幾乎是立刻就接上話音,“話說,我覺得這首詞裡最好的是第二句。”
項祖曼“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周自恆笑呵呵地說,“初見有什麼好的?兩個陌生的人,沒有過去,互不熟識,還要小心翼翼地靠近,不能唐突了別人。只要故人心不變,重逢不比初見好嗎?”
項祖曼沒想到他人情世故已經精進到這樣地步,三言兩語挑明了她心內的癥結。要知道,很多男生在惹了女朋友生氣的時候,道歉也只是為了息事寧人,並不是知道自己錯在哪了。而周自恆在什麼都沒做錯的情況下,憑她一個無厘頭的要求就看明白前因後果,實在是難得。
我可真是矯情,項祖曼想著,有點內疚地說,“抱歉。”
沒頭沒尾的兩個字,周自恆卻聽明白了,“我很榮幸,”這位紳士回答她,“一個質疑人與人之間情感聯結的人,願意嘗試著信任與接納我。”
項祖曼沒忍住問他,“你真的不會覺得我太作了嗎?”
“那要看你對作的定義了,”周自恆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這麼問,“渾身公主病要人捧上天供著的叫作,談對象只把對方當提款機卻又不付出感情的也叫作,林妹妹那種的反而算不上。至於你嘛,”周自恆頓了一下,笑著閉了嘴。
“說啊,”項祖曼有點忐忑,知道他不懷好意,卻還是忍不住催,“我什麼?”
“你啊,每天從青春疼痛腦補到家庭倫理,小腦袋裡裝的全都是怕我跑了還死不承認,寧可自己糾結到爆體也捨不得跟我鬧一句,表面上高貴冷艷其實撩一句就臉紅心跳軟萌的不得了,”周自恆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籮筐,“你就是個傻白甜,哪作了?”
項祖曼聽前面聽的賊不樂意,正打算一條一條反駁回去,到最後一句突然破了功,懟他,“這粉絲濾鏡,得有一千米厚了。”
“行了,”周自恆低啞的聲音笑得很好聽,“還有什麼么蛾子留著明天再惆悵,今晚不能再瞎想了。”項祖曼的准男朋友要時刻牢記著規範作息,“牛奶喝了嗎?十一點了,準備洗漱。”
“好,”項祖曼應了一聲,“明早六點半,我跟你下去晨讀。”
“真乖,”周自恆嘖了聲,“明天陪你看《詩經鄭風》。快掛電話。”
長時間的作息不規律並沒有那麼容易扳回來,牛奶對項祖曼的安眠功效著實有限,她強忍著睜開眼玩手機的衝動醞釀睡意,大腦卻愈發清醒。周自恆說的那些話還在她耳畔一遍一遍地複述,她心裡醞釀出了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