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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辰沒有面子的。
沈梨的話讓他眼睛烏黑地看向她。
憋了足足五秒。
好像很氣,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最後終於變得氣鼓鼓的。
“沈梨,你就會欺負我,你才是大魔王。”
沈梨舀了勺西瓜,微微彎著眼睛,難得的,笑眯眯地承認了。
“對,我就是大魔王。”
沒想到話音剛落,辛辰就駁回意見。
“你不是。”
他也笑了,俊秀認真。
“你是小甜梨。”
***
高三即將來臨的暑假最後幾天,每一天都陽光燦爛。
白天全家一起亂逛懷舊,晚上回來看電視。
直到距離開學只剩下最後兩天——沈梨明天就要和媽媽一起回去她們自己家。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九點過就爬上了床。
一覺醒來天色還黝黑,繁星閃爍,下面時不時響起攤販推著小車壓過石板路的聲音。
大概還不到十二點。
夜色無邊安靜,蟬蟲輕鳴,也就讓屋子裡細微的人聲變得清晰起來。
她媽媽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彌補這孩子,媽,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看見對門那家母女相處,我也希望我和小梨子能那樣相處。但我覺得不可能,我真的很愧疚。”
沈梨愣了愣,豎起耳朵。
媽媽還在繼續說話。
“小梨子已經17歲了,性格已經定型了。”
“她很彆扭,她不會撒嬌,她不敢相信有人愛她,她對誰都很疏遠。我有時候覺得小梨子看我,就像在看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如果我過得不好,她會傷心。”
“如果我過得很好,她會高興,但她也會覺得,我的好,和她這個女兒沒有任何關係。她不會來分享,也不需要我這個母親盡任何義務,哪怕我突然又成家了,有了另一個小孩,不再理會她,她也會覺得無所謂。”
外婆柔聲寬慰:“怎麼會呢。天下哪兒有母女會這樣呢。”
“我和小梨子不一樣。”
沈梨這就攥了攥被子。
她媽媽其實說得很對。
初中的時候,她看見溫萌纏著媽媽買一個布偶熊,她覺得很驚奇。
原來子女可以那麼理所當然地找父母要一個小禮物。
她從來沒有過。
她只知道,凡事都必須靠自己。
生病了,自己去醫院,沒錢了,自己扛著餓。
獨立到讓親情不再是必需品。
沈梨的媽媽似乎哽咽了一下。
“考初中,她沒和我商量。考高中,她沒和我商量。文理分科,她沒和我商量。她選大學,也依然一聲不吭。”
“就像她覺得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和她無關一樣。她也覺得她的事,和我無關。”
媽媽的哭腔更加明顯。
“其實她要怎麼選擇,想去哪兒,我都會支持她。我只是希望,小梨子有什麼想法,能說給我聽一聽。”
“我知道我虧欠小梨子很多,但我真的,很愛小梨子。”
“我希望她也能把我,當成她的親人。”
沈梨從床上翻下來,去包里拿了隨聲聽。
塞上耳機,忘了哪個歌手的歌就這樣流淌進來。
她不敢再去聽媽媽的話。
媽媽說的一切都和她的認知不符。
她覺得軍訓結束,媽媽不用接她,她自己能想辦法把東西帶回家。
如果她想養狗,她就養。如果她想退學,她就退。
上到生老病死,下到雞毛蒜皮,這些全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原來親人不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誠惶誠恐相敬如賓的對象。
原來親人是可以依賴和求助的。
吊扇在頭頂呼呼亂吹,沈梨抹抹臉,發現那裡冰涼。
也許她也不是什麼都不介意。
她是獨立自主習慣了,可內心深處的深處,對讓自己變成這樣的母親,是有些許怨恨的。
有期待才會有怨恨。
她可能沒法再改變自己,不過有一天,時間終究會讓他們都柔軟下來,解開一切心結。
她不知不覺間哭了一場。
***
高三終於正式來臨,黑沉沉的。
有時候一踏進教室,壓力撲面而來,甚至於讓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教室前方小黑板上寫著巨大的倒計時,時間每走一天,數字就刪減一次,有如定時炸|彈,等著爆炸的那一天。
和高二有來有去的分科班級不一樣。
這一年,班上同學只有走沒有留。
學校為了達成“優進優出”的目標,開設了特殊班,專門針對那些從重點初中考進來,現在成績卻不盡理想的同學。
班上學生走了四五個。
郁青走了。
其實她的成績大可不必進特殊班,她只是不想再和那群倒胃口的同班男生在一起而已。
張洪銘也走了——不過不是換個陣地繼續欺負女生,而是因為生病休學。
郁青走得很歡喜,也很解氣。
“這就是惡有惡報。”
她對張洪銘空下來的座位眼含蔑視,抬高下巴和沈梨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