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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縣城和鄉之間並沒有通公路,全是坑坑窪窪的土路,汽車根本走不了,只能坐那種三輪小摩托或者是鄉里人趕的驢車,這樣大概半個小時能到,走路則要花一個多小時。
言小有看到這些內心也是受驚的,晚上收拾行李時還忍不住跟江心吐槽說:“你說這麼偏的地方,中心是怎麼跟人家聯繫上的?還要做經濟培訓……這對那兒的發展真會有作用嗎?我感覺還不如去普及一下普通話、再教些基本的數學知識和基本技能管用。沒學會走路就已經想著跑了,這也太沒譜了……”
江心一邊替他檢查著各種必帶的物品一邊應道:“可能是‘面子工程’吧。有新領導上台肯定希望做出些功績出來給別人看,國家現在重視山區發展,往這個方向上面靠自然能收穫更多的關注和資金支持。不過以G大和經濟中心的高度,自然不能派自己的教授們去給山區小孩子支教,於是就轉換思路,變成給知識分子和鄉村幹部做經濟培訓,既符合中心的專業,說出去名頭又高端好聽,何樂而不為呢。”
“你說得是不是太直白了。”言小有嘆了口氣,又無奈地笑笑,“知道是‘面子工程’也沒辦法,該去還是得去。至少有一點好處,我想那些地方的人肯定不會白白跟中心做這種意義不大的工程,既然肯答應,那說明中心一定是給了資助的。人家能得到實際好處,我們配合著去講講課也不是什麼壞事,總比沒有強。”
“嗯,有實際好處就行。”江心抬起頭看著言小有,有些狡黠地笑道:“師兄,不是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麼,到底是教經濟學還是教數學,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言小有聽後眼睛一亮,手指輕輕在江心額頭上彈了一下,“你果然沒學好。”
“是是,師兄教得好,是我沒學好。”江心利索地承認下來,正要接著說話卻感覺到言小有的手在彈完他之後並沒有拿開,反而貼在他腦門上,他便改口對他道:“我真的已經不發燒了,昨天那是最後一次反覆,今天都好了。”
“晚上再觀察一下吧。”言小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擔憂來,“端午過完你們肯定又要開始沒日沒夜地忙,你要注意身體,吃飯一定要按時,儘可能多休息。”
“師兄這是叮囑別人呢?怎麼輪到自己就不好使了。”江心看著他無奈又好笑地說。
言小有瞥他一眼,“行,算我說得多餘,愛聽不聽。”
“聽,我聽。”江心拽了拽言小有的袖子,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說:“師兄,明天還能休息一天,我送你去機場。”
“不行。”言小有一口回絕,“明天你好好在家休息,給我養著。”
江心噗嗤笑了,“養什麼,養胎嗎?”
“……你有嗎?”言小有好笑地瞪他,“要是有的話你就一起養,我再給你網購些安胎藥寄過來,你按時按量地吃,說不定等我三個月以後回來就有小侄子了。”
江心的表情可憐起來,“師兄……就算我真能生你也得讓我懷胎十月吧,三個月就出來那是什麼生物……”
“哈哈哈哈……”言小有忍不住大笑,看著他家師弟英俊的臉上一副萌出血的表情,他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捏一捏再揉一揉,可惜沒能如願,因為他的手腕在半道上就被江心“截胡”了。
“師兄,你先別笑,我們先說正事,讓我送你吧。”江心攥著他說。
言小有強行轉話題,“唉你老實交代孩子他爹是誰?!”
江心手一松,壞笑:“誰跟我睡了就是誰。”
“餵——”聽他暗示得這麼明顯言小有想裝聽不懂都不行,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行李箱道:“我們那樣只叫躺在一起睡了一覺好不好?!怎麼這話被你一說這麼奇怪……”
“我們倆說得不是一個意思麼,我也是指‘躺在一起睡了一覺’啊。”江心天真無邪地看著他。
言小有覺得有點心累,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師兄,別生氣。”江心靠過來拉拉他,“明天我送你。”
“不行——”言小有猛地一回頭,卻正好看到江心望向他那充滿期待和憧憬的眼神,頓時就沒脾氣了,禁不住笑道:“心總,一大把年紀還賣萌,你確定會有殺傷力?”
江心眯著彎了的眼睛點點頭,“對別人有沒有殺傷力無所謂,對你有就行。”
“……”
言小有心裡默默地想,對我還真有。
“要不這樣,”又想了一會兒言小有終於妥協了,對江心道:“明天我開車去機場,你坐我的車去,然後自己打車回來。”
“然後你要把車放在停車場三個月?”江心的表情明顯不贊成這個建議,“師兄,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開車累著,但真沒事。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就去的時候你開,我再自己開回來,一程路總可以吧?”
“……那根據你今晚的情況定。如果你今晚不再發燒,明天狀態也比較好的話就按你說的來,否則就聽我的。”言小有的語氣已經非常堅決了,江心只好點點頭答應。
言小有摸摸他的頭,誇了一聲:“乖。”
江心不禁輕輕笑了。
兩個人這時已經把手邊的東西都裝進箱子裡,言小有又從書架上拿了幾本專業書放進去,站那兒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夠,又挑了三本進去。
江心看著蹙了下眉,“師兄,這些書又厚又沉,你確定都要帶著?”
“不然呢,”言小有無奈地拍拍手,“那邊沒有網絡,電也是稀缺資源,筆記本電腦肯定不用帶了,我再不多帶幾本書怎麼補充精神食糧?”
“也是。”江心安靜地幫他把書鋪平整,又問:“對了師兄,你待的地方沒有電話,手機也用不了,你記得到縣城換車前先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千萬別忘了。”
“知道。”言小有想著笑了起來,“我要是真忘了打應該就算失聯人員了吧,你會不會著急?”
“會。”江心無比自然地接道,“你要是真忘了打我肯定得去找你,找到你才放心。”
言小有被他篤定的語氣說得一怔,鼻頭竟有些發酸,他忙轉了個身掩飾地笑笑:“行了不開玩笑,我肯定會記得。”
江心抬頭看看他,“嗯,一定要打。”
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讓人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就像前天言小有對魏之予說得那樣,處於任何關係中的兩個人對彼此的關心都該有一個度,一旦超過了這個度,那就是另外一種關係了。
言小有和江心現在腳下都踩在了邊界線上,又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再等等。
等到他們二人能有足夠的時間去面對這件事,再談也不遲。
***
這天晚上,言小有在江心的強烈要求下又給他做了頓蛋炒飯,江心吃完還開玩笑地說下回估計要等到九月份才能吃到了,他從現在開始要做一個盼著開學的好學生。
“那要不我給你布置點作業?”言小有揶揄道。
“大學生沒有作業。”江心入戲還挺快,但他思索了一會兒又道:“不過等假期結束之後我們那裡應該又要開始忙了,師兄,我不一定能抽出時間去看你,但我儘量。”
“你去看我幹嘛?就山里那條件,你去了都不一定有地方住,別折騰了。”言小有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你聽到沒有?別去看我,反正最多三個月我就回來了。”
江心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嗯。”
言小有這會兒剛好把頭轉開,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只當他已經同意了就沒再多說什麼。
而江心的感冒似乎確實好得差不多,晚上沒有再燒起來,只是夜裡略微有些咳嗽。
言小有因為放心不下所以今晚又睡在他這裡,聽見他咳嗽就起來給他接了兩次水,等進入後半夜江心終於不咳了,似乎總算踏實地睡了過去。
然而言小有卻幾乎醒了一整晚。
知道他就躺在自己身邊,呼吸也近在咫尺,他哪裡還睡得著啊……
※※※
言小有要去的地方是在L市南部L山山區裡面的昭平村。
他先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到L市市區,然後換乘空調大巴又花了三個小時到達L市最南邊的一個縣級市,再在那裡導車,坐上一輛普通的長途客車,用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來到這條路線上最後一個有信號覆蓋的地方,是個叫昌合的小縣城。
言小有是早上八點出的門,到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他想連夜進村,不打算在縣裡面多耽擱一晚,於是就先找了個信號稍微強一點的地方給江心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馬上就要進山,讓他放心。
江心顯然是沒辦法放心的。
他在電話里格外認真地勸言小有:“師兄,都這麼晚了,天黑走山路太不安全。你還是在縣城裡住一晚上,等明天白天再進山。”
言小有聽他這麼一說感覺也對。雖然他覺得晚上進山問題不大,但就怕進去之後跟外面聯繫不上,江心再替他提心弔膽、胡思亂想就不好了。
於是言小有答應了他,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條件差強人意,言小有累了一天也沒太高要求,有張床、有個枕頭、有疊被子,他腦袋往上頭一沾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剛過六點言小有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完畢,退了房,又給江心發了條微信後就去找進村的三輪車。
而等他屁股剛剛在三輪車上坐穩江心的電話就打來了。
言小有一看時間才六點半,於是接起來就問:“你怎麼醒這麼早?我把你吵醒了?”
“沒有,自然醒。”江心的聲音還帶著些剛起床的鼻音,透過電話傳過來顯得更加慵懶有磁性。
言小有聽得喉嚨發乾,咳了兩聲才道:“你再多睡一會兒吧,我這就出發了,估計等下就沒信號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嗯,我知道了。你去了以後一定要注意安全,沒事別往不熟悉的地方去,衣食住行各方面都要多留點心,照顧好自己。”江心忍不住把分開前對言小有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