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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卻跟著靠近他,目光也直直探進他眼底,頗為認真地問:“師兄,剛才你最先聽說之予要回來的時候不是很高興嗎,但為什麼在聽到他要住到我這裡之後,你就不那麼高興了?”
言小有怔了下,自然而然地說:“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說不方便……”
“他是要住我那兒,你為什麼會覺得不方便?”
“因為我會經常去找你啊!要是還有別人在的話,好多事就不方便做——不對!我其實是想說……我只是覺得……我……”
是啊……我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覺得不方便?
言小有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因為他此刻才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居然回答不了。
他似乎只是剛剛在聽到魏之予要跟江心住在一起的時候,心裡就下意識起了排斥。
仿佛毫無緣由的出現,態度卻強硬得不容忽視。
他為什麼要這麼介意?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把江心當成是“自家的”師弟嗎?可是魏之予跟江心認識的時間比他還長,他憑什麼……
“師兄?”江心見言小有半晌沒動靜,便輕輕拍了他一下。
然而他這一下卻讓言小有如同受到驚嚇一般猛地跳了起來,緊接著他就被言小有連推帶搡地“逐”出家門,然後言小有迅速將門反鎖住,語速極快地說:“我剛想起來我今天晚上還有急事要用電腦處理我先開始工作了不跟你說了你好好照顧蘺蘺我們明天再見晚安拜拜!”
江心對著眼前這扇緊閉的房門簡直欲哭無淚,他默默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裡面傳來言小有把臥室門關上的聲音,雖然極其無奈,可是漸漸地他臉上卻浮現出一點點笑意,並且越擴越大,最後甚至擴散到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中去。
皇天不負有心人。
看來,他一直在灌溉的那顆種子已經開始萌芽了。
而於此同時,言小有的臥室里——
言小有:“——喂,陳嘉樹!你儘快幫我找套出租房!”
言小有:“——給誰?給江心那個發小!!”
言小有:“——哈?!我吃醋!我吃屁都不吃醋!我就是不想跟他住隔壁不可以嗎?!”
言小有:“總之你快去辦吧,三天之內找不好,你就自己帶著鍵盤來見我!就這樣!再見!”
陳嘉樹:“……,……,……”
第18章
魏之予是跟江心從穿開襠褲開始就認識的玩伴,他比江心大一歲,比江心高一級,倆人在魏之予上高中以前都是住對門,每天形影不離,同進同出。
要說他們倆之間這種親密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毋庸置疑,一定是在魏之予初二那年,言小有轉學到他們初中並且跟他做了同班同學開始。
在言小有來之前,魏之予一直牢牢霸占著年級第一的位置,這讓當時才十四歲的他感到驕傲不已,也因此目中無人,身邊除了比他低一級的年級第一江心以外,其他人他都不愛搭理。
然而這樣強烈的優越感,卻在言小有轉來之後就被無情地碾壓了。
魏之予至今都還清晰地記得當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成績單第二行的那天,巨大的屈辱感讓他連一個友善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周圍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他不高興,並且是特別不高興,老師點評結果時他都快哭出來了,班主任戴老師為了顧及自己這位好學生的心情,當天只了了說了一下全年級的情況就沒再提考試的事,並且在那之後的班會中還有意無意地開導他們要放平心態,努力了就好,結果不重要。
但是怎麼可能不重要?
魏之予真是要氣哭了,而更讓他生氣的則是在班會結束之後,那位“罪魁禍首”居然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圍上去向他表達崇拜之情時,只是非常冷淡地說了一句:“沒什麼難度,不值得驕傲。”
我!靠!
魏之予那天坐在座位上把自己鉛筆盒中所有的筆都拆了個稀巴爛,他同桌都被他嚇到了,直到放學前都沒敢跟他說一句話。
等他終於熬完了這倍受屈辱的一天,下了最後一堂課魏之予去找江心一起回家,江心看見他的臉色就吃了一驚,問他:“你這是怎麼了?被人欺負了?”
魏之予聽他這麼問心裡憋了大半天的委屈瞬間涌了上來,眼圈都紅了,氣哼哼地邊往前沖邊說:“我這次考了年級第二!”
江心愣了下,趕緊追上他:“第二不也挺好嗎,別發火呀。”
“我生氣!我從小到大就沒考過第二!”魏之予撇著嘴,心裡拼命告訴自己男孩子不能哭不然沒出息,但是眼淚卻已經將落未落地在眼眶裡面打轉了。
江心看他這樣就拉他道:“別哭啊,我請你去吃關東煮怎麼樣?明早再給你買燒餅?芝麻的加辣?”
“那我要兩個!”魏之予猛地回頭,目光卻突然頓住了,盯著江心身後像見鬼了一樣。
江心奇怪地看了看他,也扭頭朝自己背後看去,就看到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瘦瘦的男生正朝他們走過來。
他長得真好看。這是江心的第一反應。
他應該就是這次考過了魏之予的人。這是江心的第二反應。
眼看著這個男生仿佛沒看見他們二人一般地走過,魏之予沉不住氣地叫了一聲:“喂!言小有!”
言小有?原來他的名字叫這個。
雖然還不知道是哪幾個字,但是很好聽。這是江心的第三反應。
言小有這時抬起頭來淡淡看了一眼魏之予,“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叫你嘛!你該不會不認識我是誰吧?我是——”
“魏之予。”言小有淡淡地接過了話,又補充道:“我知道,跟我一個班的,這次考第二的那個。”
“你——”魏之予漲紅了臉一副被戳中痛處的樣子,忽略了言小有只是在陳述事實這件事,他十分惱火地沖他嚷道:“考第一了不起啊!就這一次而已你得意什麼!不就是能回去跟家長炫耀一下嘛——”
“之予。”江心忽然用力拽了他一把,捂住他的嘴對言小有說:“對不起,他今天心情不好。”
言小有抿了抿嘴唇,輕輕說了聲沒事,然後就繞過他們繼續走了。
一直等到他走遠江心才放開了正在他懷裡奮力掙扎的魏之予,魏之予用看叛徒的眼神看著他吼道:“你幹嘛啊剛才!不幫我也就算了,你還給他道歉?!”
江心若有所思地看著言小有離開的方向,心平氣和地說:“剛才你提到‘家長’的時候,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對。”
“表情有什麼對不對的?!你以為就你會察言觀色嗎!”魏之予氣得夠嗆,見江心還在看那個已經走沒影兒了的人,他氣就更大了,使勁推他一把道:“你走不走啊,再不走我自己走了!”
“走。”江心對他表示無奈,“小心眼。”
“你——”
“明後天早上各兩個燒餅。”
魏之予:“……這還差不多,那先放你一馬。”
江心笑笑沒再繼續跟他抬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默默走開的身影。
他走之前抿嘴唇的那個表情,分明是有些寂寞,還有些受傷的。
他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
學生之間八卦傳得最快。
沒過幾天,“言小有爸媽離婚、寄住在戴老師家”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年級,並且關注程度迅速超越了他之前成為新的年級第一的事。
大家在談論起他時用的修飾不再是“這次三班考第一那個”,而是變成了“就那個剛轉來的單親家庭的男生”。
在他們那個年紀,對於“單親家庭”這一屬性的關注,顯然要比對成績好壞的關注多得多了。
有人開始同情,有人開始嘲諷,有人開始下意識地孤立,有人開始開起帶著惡意的玩笑。
幾乎沒有人再去關心言小有是不是會做數學作業里所有的附加題,即便有,也是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去問他:“言小有,你是不是因為爸媽離婚的事化悲痛為力量才學習這麼好啊?”
還有,“你成績這麼好你爸媽還要離婚啊?他們都不在乎你嗎?”
“光學習好有什麼用,我寧可考倒數第一也不要爸媽分開。”
“就是啊,都說單親家庭的小孩比正常小孩要刻苦,我要也是單親家庭的,那說不定我也能考年級第一。”
“哈哈哈說得對……”
……
孩子往往分不清玩笑與惡意的界限,他們不知道言語也可以傷人,也不知道凡事都有一個度,而這才是最可怕的。
言小有就在這樣的聲浪里活得愈發沉默。
他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讓這些人把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無論是同情的還是諷刺的,都讓他覺得難受。
而作為他的同班同學,魏之予自然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是如何一步步發生的。
魏之予並沒有參與到讓言小有難受的人群當中去,他甚至在想起那天放學後自己不當的言行時會感到有一絲內疚。
可是他也不想去幫他的忙,不想去挺身而出,因為這些事都與他無關,而且,他也不喜歡言小有。
至於為什麼會不喜歡,除了自己被他超越了之外,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就是江心。
自從那天見過一面之後,江心似乎就對言小有念念不忘了起來,總是來向他打聽有關於言小有的各種事,這讓魏之予感到十分不慡。
自己的髮小,天天扯著自己問有關“宿敵”的事,還明顯不是跟他同仇敵愾的態度,這能忍嗎?!
魏之予本來都是採用“一問三不知”的應對策略,但有次他實在被問急了,就沒忍住把這堆亂七八糟的事全對江心講了出來,講完最後告誡他一句:“你離他遠點,人家都說單親家庭的人性格孤僻,而且容易走極端,你別被他帶壞了。”
“你說什麼呢。”江心對他的說法十分不滿,看他的眼神甚至還有些失望,“之予,你們怎麼能這麼對他。”
“怎麼對他了?!我可什麼都沒幹啊!”魏之予感到格外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