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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對景點沒興趣,但這並不代表他喜歡迷路。於是蕭禾就把裴然拉著站定後有些擔心地說:“小然,我真覺得我們走錯路了,要不還是往回走吧?”
“……你是在懷疑我的領路能力嗎?”裴然的表情有些尷尬,爬山造成的臉紅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他此時臉上不自然的紅暈。
他偏過頭不敢直視蕭禾的眼睛,清清嗓子道:“這裡其實是一個隱藏景點,一般人都不知道,我也是上網查過攻略後才發現的。”
蕭禾:“……”
真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當然裴然說完後自己也意識到這句話不太好圓,他就又拉著蕭禾往前走了幾步,四下看著,內心祈禱著只要能發現一星半點可以用來當做景點的地方都行,至少讓他完整地裝完這個逼再說。
也不知他的意願是否真強烈到“感天動地”,他居然真的看到在不遠處的山崖邊上有一處破亭子,不知道是什麼年代修建的,如果沒有那些個屋檐瓦頂他可能只會以為那裡光禿禿地立了幾根柱子。
估計是因為北面要被開發了,這亭子也面臨著被推倒的命運,因此沒有人會費心修繕。
但是它修不修繕都不要緊,對於裴然來說此刻能有這樣一件“古物”就已經夠用了。
“你看那邊!”裴然故意裝出驚喜的樣子給蕭禾指道,“終於被我找到了!”
蕭禾:“……真厲害,這就是攻略里說的隱藏景點?”
“對啊,就是這個亭子!超級有名的建築你不知道嗎??”裴然誇張地比劃著名。
蕭禾配合地笑笑,“不知道,你給我講講?”
“沒問題!”裴然心說你既然不知道那不就好辦多了,直接信口就來:“據傳啊,這座亭子是明朝中期修建的,修建人你知道是誰嗎?”
蕭禾搖搖頭,“是誰啊?”
裴然:“明代有個特別喜歡做木工活的皇帝你聽說過嗎?”
蕭禾:“好像有點印象,歷史課上老師提到過……”
裴然拍拍手:“沒錯,就是他建的!”
“……”蕭禾忍不住噗哧笑了,“小然,你知道得真多。”
“一般多而已……”裴然被他這麼認真一表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轉頭道:“走吧,我們到近處看看。”
“嗯。”蕭禾幸福地跟在他身後,腦海中已經說服自己接受了裴然給他講的設定。
裴然說是明朝朱由校建的,他就當成是明朝朱由校建的,反正裴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走近之後,裴然搶先進到亭子裡面觀察一番,感覺不會有突然坍塌的危險後才把蕭禾也叫了進來,有些自豪地指著腳下壯闊的山景說道:“你看這裡視野多好,人家都說來西山只有找到這兒才算不虛此行!皇帝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蕭禾笑著點頭,“是啊,這裡視野一定是山上最好的。”
裴然被他捧得自信心爆棚,這時忍不住轉過身揉揉他的頭髮道:“小禾,你也太慣著我了,我說什麼你都不反駁。”
“因為我覺得你說得都對啊……”蕭禾微微紅了臉,頭皮上有些蘇癢的感覺,心裡也痒痒的,他只能努力克制著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念想。
裴然看著他的反應愈發覺得他可愛,忽然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開玩笑地說:“小禾,你這種性格,給我當老婆最合適。”
蕭禾:“……小、小然……你……”
“怎麼了?你不願意嗎?”裴然低下頭打量著他,鼻尖跟他離得非常之近。
蕭禾禁不住吞了口唾沫,嗓音乾澀地道:“不是我……不願意……而是……而是你真的願意讓我當、當老婆嗎……?”
“我當然願意了!”裴然回答得毫不猶豫,咧起嘴角大笑道:“你這麼好,除非我傻才會不願意!”
蕭禾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才靦腆地低下頭笑了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默默道:“是麼,那就說定了……”
……
三年前。
再一次被同學們當眾笑話了的裴然有些掛不住臉,回到宿舍後趁著只有他跟蕭禾兩個人,就一臉嚴肅地對他說:“蕭禾,以後你在外面不要再叫我‘小然’了,聽起來像在叫女孩子,每次別人聽見都要笑。”
蕭禾:“……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麼?”
“就叫‘裴然’啊。”裴然皺著眉頭道,“你看我早就不叫你‘小禾’了,都是叫你‘蕭禾’,雖然你的名字這兩種叫法沒太大區別。”
“還是有區別的……”蕭禾低頭小聲地說。
“你說什麼?”裴然沒有聽清。
蕭禾卻沒再重複,只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了,以後不那麼叫你了。”
裴然愣了一下,剛才那一瞬他似乎看到蕭禾眼中閃過一抹寂寥,但是眨眼就不見了,讓他懷疑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你沒事吧?”他忍不住多問一句。
蕭禾對他笑了笑,“沒事……”
裴然:“那就好……”
……
兩周前。
蕭禾躺在宿舍的床上,看到裴然在接過言小有的一個電話後就有些心事重重地坐在一邊。
“老師怎麼了?”他問。
裴然看看他,嘆了口氣,“應該是又胃疼了。他最近經常這樣,讓人擔心啊……”
蕭禾的心頭有些酸澀,他不是不擔心言小有,事實上他對言小有的關心可能都不比裴然少,但他卻不願看到裴然為另一個人如此牽腸掛肚。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蕭禾頭疼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床頭的裴然站了起來,開始穿衣服。
“你要出去?”蕭禾硬撐著打起精神問。
裴然嗯了一聲,對他說:“我還是不放心老師那邊,他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我得去看看。”
蕭禾心裡一緊,忙問:“可是你不是說今晚會陪我……”
裴然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我會儘早回來的。你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晚飯我做好放在冰箱了,你等餓的時候拿出來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或者如果你想吃別的也可以叫外賣。”
蕭禾輕輕咬了下嘴唇,偏過頭說:“你就那麼關心他……”
裴然不由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就有幾分尷尬地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在盡一名助教的義務。這門課當初老師只設了我們兩個人當助教,本身就比其它課要少,答疑的任務也重,如果我們倆都不去上課的話就只有他一個人解決那麼多學生的問題,我覺得過意不去——”
“可你今天不都請假了嗎?”蕭禾的聲音忽然大了些。
裴然不禁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才對他說:“請假的時候你不是發燒發得很厲害嗎,可是今天你發燒已經好多了,按理我就應該去。蕭禾,你應該能體諒的。”
“我……”蕭禾默默看著他,忽然害怕那雙眼睛裡會出現失望的神色,他便壓抑著心中的委屈小聲道:“抱歉……我剛才有些犯糊塗……你去吧,好好幫忙答疑。”
“好的。”裴然總算鬆一口氣,又替他把被子蓋了蓋好,站起身道:“那我走了,你睡一會兒吧。”
“嗯……”蕭禾目送他出門,然後輕輕翻了個身,將被子扯過頭頂把自己完全蓋了起來。
即便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哭的時候也不想被任何事物看到或聽到。
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忍受不住心裡的難過了……
昨晚。
蕭禾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言小有竟然還願意原諒他。
在他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又辜負了他的信任和期盼,他竟然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言小有的這種寬容,對蕭禾來說比直接罵他一頓甚至打他一頓都要讓他難受。
明明是他做錯了……為什麼不生氣?
為什麼還要對他那麼好……
而且,難道他對他好,他就可以坦然接受嗎?
難道他真的可以在自己的導師和裴然面前偽裝得天衣無fèng、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做過,繼續扮演他們心目當中那個單純善良的蕭禾嗎?
蕭禾覺得自己做不到。
他或許曾經想過要偽裝,但是現在他認為自己裝不出來。
他不能再繼續欺人欺己,是他做的他無法否認。即便言小有肯幫他向所有人隱瞞,但他自己至少需要給言小有一個交待,給裴然一個交待。
蕭禾想起言小有對他說過,是男人就要敢做敢當,要勇於承擔責任。他不能逃避自己的責任。
而裴然……
蕭禾想既然連言小有都能夠原諒自己,那裴然說不定也可以……
他們關係那麼好,他應該會理解他的……他會包容他,並且繼續接受他……
蕭禾抱著這樣的想法和希冀,在這天晚上,選擇對裴然坦白。
可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裴然的震驚在蕭禾的預料之內,裴然的憤怒也在蕭禾的預料之內,但是裴然的失望,雖然在他預料之內卻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蕭禾覺得自己當時就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落荒而逃。
曾經最讓他感到安全的地方、最讓他感到踏實的人,如今他卻不得不遠遠地逃離。
他無法面對裴然看向他時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眼神。
他更無法接受親耳聽到裴然對自己說:蕭禾,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變了嗎?
是變了吧……他早就不是十六歲時最初跟他相識的那個少年了。
這些年來,因為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他給自己的偽裝套了一層又一層,把自己的心事埋深了一寸又一寸,他把自己變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讓自己活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可是結果呢?
結果他依然得不到他的心……還反而讓他對他產生失望,產生厭棄……
蕭禾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體會到什麼叫做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