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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內,誰也沒有再發出聲音。

    繞樑靠在另一邊,聽著雨聲,把頭枕在石像的腳上。

    漸漸的,他也感到有一鼓溫暖的光蒙在了自己身上,驅散了寒意。他抬眼看了看,聶政依舊瞪著銅鈴般的大眼,傻兮兮的。他鼻子輕哼一聲,沒有動,翻過身來也閉眼睡了。

    一夜過去,天光放晴。

    容樽睜開眼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小鳳凰安靜如雞地立在祭台上,見他醒了,似乎被開啟了按鈕,立刻“啾啾啾”地叫了起來,像是憋久了,呼扇著小翅膀撞了過來。

    容樽笑眯眯地任由鳳凰落到他的肩膀,什麼也沒有問,自己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倒是繞樑有些忍不住,開口道:“凌部長見雨停後,一早就走了。”

    “哦。”

    “他說上午還有會議,還有……讓你玩夠了,就早點回家。”

    容樽眼睛彎了彎,“這急什麼。”

    “你還不想回去?!”  

    見這人面帶著微笑緩緩走出了祠堂,繞樑急忙跟上去,來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望了眼,看見聶政像仍靜靜佇立在原地,好像是在遙遙望著他們。

    憨憨傻傻的,有些寂寞。

    “你,不跟你徒弟告別嗎?”

    “有什麼好告別的?”容疑惑地轉過臉,聲音輕緩,“他如今受人祭拜,功德將滿,也許再過了十年二十年的,就會修得神識。現在的人類信仰之力更足,若是爭氣點,熬過百年之期,鑄成神身也不一定。戰神殞沒已近四千年,神位空缺早就該有人補上來了,聶政這孩子心中的義倒與那個粗漢相似,他若能繼位,也不算辱沒了戰神的門風。”

    他嘆口氣,“等到不知什麼時候輪到我去見那粗漢了,也好讓他不能將那一戰兵敗的罪過,扣在我出征前不給他彈琴上面。”

    繞樑聽的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沉重,又扭頭瞅了瞅那尊土兮兮的人像,指尖在袖口裡微彈,一束緋光就閃進祠堂,融入了人像,讓那周身的顏色更亮了一些。

    繞樑作為最美的琴,生來就受盡人們的喜愛,不少愛琴之人為它痴狂、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它。它的身上集中了其他琴所沒有的巨大信仰之力。  

    方才他所做的,便是把自己的祝福,送到了聶政身上。

    他小心做完這一切,把手隱回袖中,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卻見容樽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淡笑,“你倒是心腸很好。”

    繞樑一下子炸了毛,掩飾般地瞪起眼,粗聲粗氣道:“你也別得意的太早!就你那徒弟的蠢性子,能不能成神還得另說!”

    “原來能不能還真不一定,不過有了信仰之琴的祝福,那就八九不離十了。”容樽一派清閒。

    “你……!”繞樑艷麗的臉上氣的通紅,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把自己的祝福再收回來。

    “好了,你先彆氣。”容樽仗著身高優勢按住了他的頭,“我們這次的旅行經費還剩了一點,你要不要去別的地方?”

    繞樑停住腳,“去哪裡?”

    “春秋,前611年。”

    繞樑愣在原地,有些失神。  

    前611年,乃是春秋霸主楚莊王剛即位不久的時代。

    那時候少不經事的君王整日躲在深宮之中,田獵飲酒,不理政務,朝中之事均交由敖氏一族代理,甚至在宮門口掛起塊大牌,上邊寫著:“進諫者,殺毋赦”。

    沉迷醉夢,驕奢淫逸。

    近臣華元就是在這個時候,將一代名琴繞樑琴獻給了楚莊王。

    得到繞樑後的楚莊王大喜,更是連續七日不上朝,日日對它愛不釋手,沉迷在琴樂之中。

    繞樑一度也認為楚莊王是愛惜它、珍視它、最懂它的知己。它將自己最美妙的音色展現出來,駿馬報伯樂,它也毫無保留地去回應這位善琴之人。

    他們朝夕相對,以琴樂交心。大殿當中日日傳出醉人的樂聲。

    它知曉楚莊王的喜好,楚莊王也深明繞樑的精髓所在。

    那一段時光,繞樑過的快活又肆意。酒逢知己千杯少,它在漂泊數年,轉經過多少人之手後,終於找到了這樣一個人。

    它是這樣信賴著楚莊王,周圍不贊同的議論聲絲毫沒有令它畏懼分毫。它始終不相信,這個人會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拋棄它——縱然那些古板的大臣們都是這樣盼望的。  

    這些大臣們的手段也的確平平,若不是樊姬的出現……

    想到這裡,繞樑還會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尾椎直躥到腰間。

    樊姬……

    少年艷麗的眉眼間透出一瞬冷冽,鼻間輕嗤一聲,悠然道:“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繞樑副本開啟www

    第三十五章 繞樑(2)

    容樽和繞樑來到的楚王宮外。

    裡面正燈火明媚,熟悉的琴聲傳了出來,與之相伴的是女子跳舞時腳腕上清脆的鈴鐺響。

    彈琴之人的琴藝很高,容樽輕輕的“咦”了一聲。

    繞樑面無表情,介紹道:“彈琴之人,便是熊旅。”

    熊旅是楚莊王的名字。

    容樽說:“我聽出來了。”然後又接了一句氣人的話,“你年輕時候的音色要比現在要好很多啊。”  

    繞樑氣的一哽,狠狠瞪了他一眼。這麼一打岔,原本心中的鬱結倒是舒暢了不少。

    向後懶懶地靠在了房檐上,眼睛微眯鎖著下面。

    容樽問,“你不下去見他?”

    “不。”繞樑回答的乾脆,“我只是想來再看一遍經過而已。”

    自己經歷的那一切,跟以旁觀者角度看到的感受是不同的。他想要重溫那血淋淋的一幕,親手揭開心裡的傷疤,毫不憐惜地直面無知的過去。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那個人看的更清,才能讓自己徹底的放下。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華麗衣裳的女子帶著一隊侍女,窈窈來到殿門外,請求面見君王。

    女子的面容已不再年輕,柳眉、紅唇,不笑時有些刻薄嚴肅,但與生俱來的氣質卻帶著雍容與貴氣,守衛很快行禮進去通報了。

    “那就是樊姬。”繞樑的聲音微微發抖,容樽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一個女人而已,別害怕。”

    “誰怕了!”繞樑硬聲道,伸手扯下容樽摸他的手,卻握著手腕沒有鬆開,喃喃道,“那時候,她每日都會前來覲見,有時候大王惱了,她便跪著,大王也不能真把她怎麼樣。”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樊姬出來了,臉上依舊是嚴肅而高貴的,只是容樽眼尖,發現她的額角微微有些發紅。

    他驚訝,“你的大王,還動手打人嗎?”

    繞樑有些不自在,“也不是,他其實……是敬重他那位王后的,只是剛開始樊姬太過強勢,讓大王有些下不來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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