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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悅終於還是忍不住,跳下床,又給謝延打了個電話。
“謝延,叔叔沒事吧?”她有些緊張,語氣充滿了擔憂。
謝延就無奈多了,他嘆了口氣:“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我剛剛在美國這邊的新聞里看到了。你還好嗎?”
謝延仍舊十分克制:“我沒事,我爸也沒事,我會飛紐約來調查一下這幅畫的來源,我相信我爸,他從35歲起就沒有看走眼過真品和贗品,他既然這麼講,那這幅畫肯定是假畫。”感覺到時悅的擔心,謝延也故作語氣輕鬆地笑了笑,“沒事,一切有我,你別急,詳細情況等我到了紐約和你碰頭了再說。”
時悅剛掛了電話,就發現本來說要去洗澡的蘇曼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一臉的不可置信:“謝延的爸爸就是新聞里那個??”她看起來有些恍然大悟,“都姓謝啊……這麼說倒真的輪廓上有點像……話說謝延怎麼說?不會出什麼事吧?”
“沒事,會沒事的。”時悅朝蘇曼笑笑,也不知道這話是說出來安慰對方還是安慰自己。
☆、第四十一章
在頗為忐忑的情緒里,時悅跟著組委會又在紐約遊學了兩天,也是這兩天裡,謝延處理安排好了國內的事務,飛了紐約。
當天參觀完聯合國總部回酒店休息,當時悅不經意抬頭看到站在酒店大廳里的謝延時,她幾乎是下意思地快步跑上前抱住了對方,一改之前在異國矜持和本分的做法,完全沒有顧忌大廳里其餘人的眼光,而謝延也回應了她這個熱情的擁抱,順勢攬過她的腰,輕輕抱著她旋轉了一圈,才把時悅小心翼翼地放下。
“你有想我嗎?”即便一向感情不外露的謝延,此刻也按捺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他輕輕颳了一下時悅的鼻子,“胖了點。”
“你再說我胖了,我就不想你了。”
謝延拉著她的手笑了笑:“我還沒說完,胖了點,但是挺好的,比以前更好看,以前瘦了點。”
兩個人許久未見,總有許多許多話要講,然而傾訴衷腸之時,時悅也沒有忘記謝嘉行的事。
兩個人找了個酒店內的小咖啡廳坐下後,時悅便擔憂地問起來:“叔叔的事到底怎麼樣?”
講起這事,謝延也難掩的露出了陰霾的表情:“國內的輿論你看到了嗎?”
時悅點了點頭:“恩,我看到啦,雖然有些網民只是湊熱鬧,也不理性,但至少都是在支持叔叔,這件事有點上升成愛國事件了,大家都覺得支持叔叔就是支持我們祖國,關注度大了,希望這件事能順利解決,至少叔叔背後也有後盾在支持。”
然而謝延卻不如時悅這樣樂觀:“我害怕的反而是這件事,在我看來這麼多不理性的支持者反而不是什麼好事。他們不了解我爸爸,不是真的相信我爸爸支持我爸爸,只是盲目的在做一個群體行為,看起來好像是為了愛國,為了支持中國同胞,但他們有幾個真正理解愛國?有幾個真正把我爸爸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都了解清楚了?”
“往好處說,是我爸爸有很多支持者,可是我也想過,如果這幅畫,沒法證明是偽作,最終我爸爸憑藉經驗和眼光的說辭不能被法官採信,畫作在法律上還是判定為真品,那時候這些如潮水一樣涌過來‘支持’我爸爸的網民,會搖身一變,變成鞭撻他的人,會用同樣粗鄙的語言去辱罵他。他們會覺得自己的情緒被利用了,他們之前不了解情況盲目的支持讓他們覺得被打臉,這時候他們生氣的對象不是不明事理的自己,而是他們之前支持的對象。”
時悅聽到此處,也有些沉默,她想的太簡單了:“為什麼會這樣子……”
謝延摸了摸她的頭:“這就是烏合之眾的效應,古斯塔夫·勒龐就說過,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約束的一面。”
“現在這些網民支持我爸,可問題是,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又極端的感情。他們心中有激烈的情緒需要發泄,我爸爸這件事只是一個出口,不是他,也會有別的出口。”
“那這幅畫,現在有什麼辦法證明是偽造的嗎?”
謝延嘆了口氣:“現在藝術界裡偽造的手法已經相當成熟,偽造者已經不會簡單用現代的顏料去畫圖,他們會親自研磨礦石來製作符合時代和畫家特點的顏料,甚至去各種古舊市場買下畫家同時代,但不知名的畫作,丟掉畫作,留下同時代的畫框,所以對顏料成分、畫框年代進行檢驗根本沒有用,甚至更加登峰造極的是,畫作油油彩的乾燥程度,陳年畫作上應該積累到的灰塵,畫布用茶葉和咖啡染色的做舊,乃至氣味都會被考慮進偽作創作,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些造假的人,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天才’吧。現在這幅畫幾天前已經提交到美國的一家鑑定中心去了,就希望能在顏料上發現一些問題,是不是用了現代才有的顏料,但是以現在偽造犯的謹慎程度來說,一般是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的。”
非常難得的,謝延的臉上也露出了有些焦慮的神色:“我來美國除了跟進鑑定之外,還在國內追查到一條線索,福克斯這幅畫,也是高價從藝術經紀人手裡買來的,這個藝術經紀人叫派克,是個混血,是遊走在紐約非常知名的一個藝術品經紀人,人脈豐富,總是能找到很多別家都搜索不到的名畫,其中之前在蘇富比和佳士得舉行的拍賣會上拍賣成交的三幅埃米爾·諾爾德的作品,都是由他經銷的,這副有爭議的畫,派克在出售給福克斯的時候,帶著賣家一起和福克斯見了面,是賣家繼承自家族財產的,有很完整的家族照片和收藏證據。”
“我看新聞上說福克斯那邊現在非常強勢,一口咬定要求索賠和道歉。感覺可能之前網友的不理智激怒了他……”
“我原本是考慮過和解方案的,最初福克斯那邊態度也比較緩和,可現在他非常敵對,為了爭一口氣。”謝延有些為難地笑笑,“不過和解這個方案,我爸也是不會同意的,我只和他稍微提了那麼一下,他態度就很激烈,即便福克斯同意,他也不接受和解,他認為這幅畫是偽作,賭上自己的名譽,一旦和解,就是軟了別人一路,間接承認了自己之前的陳述並不準確,他沒有辦法應對自己的良心,他在藝術品交易拍賣市場一直因為敢於說真話,戳穿了很多經銷商的贗品謊言,不僅經銷商恨他,有些不識貨而高價收藏了假畫的名流也因為被活生生打臉沒有藝術鑑賞能力而非常不喜歡他,如今這件事,已經有一些他的對手和敵人在傳謠言,說這是我爸的一個炒作,為了引起注意力而故意與福克斯作對。”
“我相信叔叔不是這樣的人。”時悅認真地看著謝延,她的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像是要傳遞給對方能量,“無論怎麼樣,我都和你一起幫助叔叔證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