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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沒料到她突然發難,青年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片刻後他才道:“凌二小/姐不過是……”
霍昭未向來沉默,他一直都反對霍昭遠的心血來潮與霍昭眀的掛羊頭賣狗肉,當年這樁突然提起的婚事他並不看好,認為這對凌如意並不公平,不是心甘情願結合的夫婦,向來沒多少能過得順心順意的,因此每當有人提起這事他都三緘其口,但這次卻罕見的出了聲,“羅少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我四弟妹是我們哥四個看著長大的,難道還會認錯?她日子過得如何都跟你沒關係,若硬要說有,那也是因為你們羅氏與凌氏的糾葛,逼得她只能嫁進霍家以求得凌氏一線生機,不是麼?”
“羅少,若有要事,請你直言相告,若是沒有,我們這邊菜都要涼了,我祖母可不能吃涼了的東西。”霍昭鑒緊接著道,又招了侍應生過來添了壺熱茶。
眾怒不好犯,年輕人總算知道認慫,隨便說了兩句不認輸的話就要離開,臨走前他下意識的回頭,迎面撞上凌如意冷冽的視線,那目光里含著的冷意讓他心頭一寒,他可不知道凌如意是個本科實習時就敢單槍匹馬夜闖太平間的厲害角色。
飯繼續吃著,霍昭遠情緒突然就低落了下去,有些不悅,哼了聲道:“羅二是不是腦子壞了,一口一個凌二小/姐,阿意都嫁到咱們家多少年了,話都不會說,羅家怎麼教的。”
“人家那是替姐姐打抱不平,當初羅家可是想把羅詠微嫁給你的。”大嫂聞言忽然道。
凌如意一頓,下意識就看了霍昭遠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只道:“……嫁了進來,我也還是姓凌呀。”
霍昭遠難得有孩子氣的一面,她不僅不覺得好笑,還覺得有些微甜,只有將她放在了心上,才會去計較這一個無關緊要的稱呼,況且羅詠微的心思她早就聽說,倒也沒放在心上。
三嫂看了她一眼,笑道:“幸虧事情沒成,不然這日子啊……阿遠可算沒有落入虎口。”
霍昭遠訕訕的笑笑,一邊手滑到桌底下,握住凌如意的手指捏了捏,她一側頭,就看見他含笑的眼神。
她定睛看了看,竟看見了那笑意底下的忐忑,她愣了愣,旋即反握住他的手,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示意他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到了晚上,她問霍昭遠還要不要去燈會,他卻不想去了。
“早上你不還說要去,怎麼又不去了?”凌如意有些驚訝,又覺得他仿佛情緒一直沒有恢復,便關切道,“不舒服麼?”
他們說話時,是在房間裡,房門開著,霍昭遠的視線越過凌如意肩膀,看見荷花形狀的吊頂燈,卻沒心思去欣賞它的精緻。
“阿意,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娶你?我們明明已經很多年不見了,失聯的這些年,我們連對方的樣貌都記憶模糊了。”霍昭遠收回在吊頂燈上的目光望向她。
凌如意愣了愣,卻並未否認他的說法,這樣長久未見的人,突然冒出來告訴你我喜歡你我要同你結婚,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的罷,所以姜珊才一直對他心存質疑。
霍昭遠苦笑一下,轉身在床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姿態。
“我必須承認,向你提親的目的並不單純,喜歡並不是唯一因素,只有緣由之一。”霍昭遠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木地板的紋路上,“以我的情況,大約是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可能是爸爸或者大哥哪個熟人的女兒,也可能是某個女明星,這其中,感情都不大可能是主導因素,我認為還會夾雜著各種關於身家財產與名望地位的考量。”
他頓了頓,扭過頭來看她,“我原本對這點並無異議,也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好,反正我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樣結合的婚姻也未必會不好,我也不一定就不會娶到愛的人。如果不是帶呦呦去看病的時候認出你還一見鍾情,也許以後就是按這樣的標準娶妻生子了。”
“在醫院見過你後不久,莫經漠出走霍氏,隨之羅氏毀約,大哥辛苦了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給霍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打擊,當時情況並不樂觀,還是大嫂通過在國外的朋友才得了幫助,幾經周折才穩住了局面,事後大哥決定反擊,並且尋求新的合作夥伴……”霍昭遠將舊事娓娓道來,聲音和緩而清晰。
這是凌如意第一次如此詳細的聽到關於自己與霍昭遠這樁婚姻起源的來龍去脈。事情的起因,是一個叫莫經漠的副總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在加拿大留學期間搞大了女友的肚子,百般勸其墮/胎無果後惡向膽邊生,竟開了超跑將人撞成了植物人。
為了打救孩子及賠償女方家人各項賠款,需要支付極高額的金錢,據說當時莫經漠母親正因癌症住院,如此一來,金錢上不免捉襟見肘,而羅氏作為合作夥伴,一直以來依附於霍家行事,但隨著時間推移與生意興隆,當家人難免生出野望,躍躍欲試想要脫離霍氏也是情理之中。
一方需要錢,一方打算在臨走前再咬下一塊肉來,於是便有了後來新聞報端那則主題為“高管出走,霍氏元氣大傷”的報導。
當霍氏實際的掌權者霍昭眀意欲尋求新下家的時候,老祖母忽然提起與老姐妹的陳年舊事,未嘗沒有將被羅氏擠壓的凌家推到台前之意,說什麼曾經把如意兒給了阿遠做媳婦,不過都是順水人情罷了。
可霍昭遠多精啊,莫說凌如意的確在小時候非常得他喜歡,就如今他見了她一次就能將從前悉數記起還念念不忘的勁頭,他看準了大哥的心思,順勢就提出了聯姻,畢竟有時候姻親關係不是普通合作關係能比的。
“什麼叫一見鍾情,你就是見色起意!”凌如意仔細聽完他的話,回應得那叫一針見血,“我要是沒這張臉,你能記起我是哪個路人甲?”
霍昭遠扯了扯嘴角,打了個哈哈道:“不管當初怎麼樣,我現在喜歡你、愛你,這點總是不錯的罷,既然結果是好的,又何必糾結最初。”
凌如意哼了一聲不說話,霍昭遠糾纏過來追問道:“那你呢,你嫁給我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沒有怎麼想,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你圖不到什麼,也別想拿凌家來牽制我,從我嫁出門那一刻起,他們的生養恩情我就還清了。”凌如意搖了搖頭,語氣低沉,很有些無奈。
霍昭遠聞言又暗自內疚,覺得不該提起這些事令她難過,可是他道歉時,凌如意卻又笑了起來,“像你說的,結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他們望著彼此相視一笑,心裡都明白,也許這一生他們都難得擁有世間最純粹的愛情,那種為君生為卿死的轟轟烈烈大約永不會有,但生前風雨同舟朝朝暮暮,死後同穴而葬同享供奉,大約還是會實現的,如果像現在這樣要好下去的話。
窗外有些許的月光,儘管還是不見有滿月可賞,凌如意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時的心情,恨不得天天上學好能看見他的單純早已離去,短暫縹緲得如同過眼雲煙。